孟依然蹙眉道：“是啊，青山县是商品房买方市场，不像江州，现在是卖方市场。大地房地产公司这么做，除了变相行贿，实在找不到合理的理由。”
    程枢说：“是的。大地房地产公司老板与龙永成有多年交情。据我们暗中调查，大地房地产公司在拿地、变更容积率、税费返还等事项上，龙永成提供了帮助。我们掌握了初步证据。但是，孟书记，你也知道，龙永成是处级干部，我们县纪委无权查处。”
    孟依然说：“如果证据确凿充分，我会向沈书记汇报。”
    程枢说：“龙永成是青山县本土派官员，在位期间，提拔了很多人，形成了自己的小圈子。他的口碑并不好，有青山官场‘地头蛇’的外号。”
    “不管是谁，只要涉嫌贪腐，就要坚决将其拿下来。对了，你暗中调查，龙永成会不会有所察觉？”
    “孟书记，确实有打草惊蛇的风险，我也不敢断定县纪委没有内鬼。”
    “也不怕，打草惊蛇，眼疾手快，一样可以抓到蛇。”
    这时候，孟依然的秘书周艳红报告，说龙永成等会汇报工作。
    说曹操，曹操就到。
    看来，有可能是打草惊蛇了。
    程枢起身告辞。
    “孟书记，向你汇报工作啦。”龙永成来了，脸上堆着笑。
    龙永成很少来汇报工作，就是来，也是神色庄重，谱儿很大，调门很高，觉得自己是青山官场本土派势力的带头大哥。
    但这次一反常态。
    事出反常必有妖。
    抬手不打笑脸人。
    在龙永成没有正式接受组织调查期间，还是重要的班子成员。
    孟依然热情招呼龙永成坐下，并亲自为他泡了一杯茶水。
    “孟书记，我来汇报一下近期的党群、组织人事等工作……”
    龙永成先是程序性地汇报工作，然后开始表态：“孟书记，在以你为班长的县委班子坚强领导下，全县干部群众同心同德，真抓实干，各项事业有了新的突破。孟书记，作为副职，你做出的任何一项决策，我都衷心拥护，坚决支持。”
    说完，龙永成开始观察孟依然的表情。
    “龙书记，你分管的几项工作有亮点，有成果，值得肯定。县委班子是个领导集体，只有大家群策群力，团结奋进，才能推动各项工作高质量发展。”
    “对，对，孟书记所言极是，班子团结非常重要。领导班子成员共事，就像演员在台上演戏，应该互相补台，而不是拆台。”龙永成话锋一转，神秘兮兮地说，“孟书记，据我了解，政府那边做得有些过分，本来应该由县委常委会研究的事项，县政府常务会议就研究通过了。”
    “还有这事？”孟依然一愣。
    “是的。孟书记，你也知道，县委常委会上邓金森势单力薄，说话不算数，但在县政府常务会议上，他是当之无愧的老大，因为我们都不参加那边的会议。”
    “龙书记，首先我纠正你一点，邓金森不是在市委常委会上势单力薄，而是少数服从多数，县委常委会是集体决策机制，也不存在什么派别。”
    “对，对，严禁搞团团伙伙、小圈子，严禁组织老乡会、同学会、战友会。孟书记，政府那边将重大事项决策脱离了县委常委会。这事有些棘手啊，说实话，县委常委会上可以决定一些重大事项，县政府常务会议上也可以决定一些重大事项，两者并不是泾渭分明。”
    “龙书记，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孟书记，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行不行？”
    “龙书记，你说。”孟依然知道龙永成老奸巨猾，鬼点子多。
    “孟书记，我们以县委的名义成立多个领导小组，涵盖政府重大事项的方方面面，建立议事规则，领导小组行使决策权。比如，成立县委重大项目工作领导小组，县里重大项目建设，必须提交领导小组讨论。这样一来，政府那边的重大事项都在县委的领导之下。”
    龙永成顿了顿，接着说：“孟书记，我们成立领导小组，邓金森肯定抵触情绪大，因为这无形中架空或削弱了他的权力。但我们可以将成立领导小组议题拿到县委常委会上讨论决定，邓金森势单力薄，哦不，少数服从多数，县委各项领导小组肯定获得通过。”
    龙永成果然是官场老狐狸，充分利用规则，让邓金森无话可说。
    “龙书记，我看行，你安排县委组织部先拟一个议题，包括成立哪些领导小组、哪些人参加领导小组、领导小组议事规则等，你把把关，我再看看，到时候提交县委常委会研究通过。”
    “孟书记，我这就安排，到时候请你审阅。”
    孟依然满意地点点头。
    如果龙永成不贪腐，归顺于麾下，倒是一员猛将。只是，他没将小聪明用在正道上。
    就拿用一房二卖索取赔偿款这种隐秘方式受贿来说，一般人还真的想不出来。
    “孟书记，我这个人嘛，在经济上没有什么大问题，我可以拿人格担保。不过，逢年过节，有亲朋好友下属带些烟酒，有时还给孙子包个红包。大部分是人情往来。他们家办喜事丧事，我也出份子钱的。不过，我仔细梳理了一下，有些礼品礼金打着擦边球，我主动上交市纪委了。这是我最近主动上交的八万四千六百二十元的收据。”
    龙永成从兜里掏出一张收据，递给孟依然。
    看来，的确是打草惊蛇了。
    龙永成先下手为强，主动上交部分礼品礼金，赢得主动权。
    “孟书记，我愿意接受组织的任何处理，有时候对于人情往来，确实没把握好一个度。”
    孟依然安抚道：“龙书记，这事我知道了。按照规定，主动上交的、金额不大的，不算违纪。以后要注意了，将人情往来与庸俗关系区分开，要保持亲清的政商关系。还是要将主要精力放在工作上。对你的工作能力，我是认可的，以后要多修身养性，多注重细节，不能被糖衣炮弹击中，这得不偿失啊。”
    龙永成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孟书记批评得多，我照单全收，立行立改。”
    孟依然笑道：“我这不是批评，是友善提醒。大家在一起共事，都是缘分。互相支持，互相谅解嘛。”
    龙永成总算松了一口气。
    打草惊蛇，也是好事，至少让龙永成看到有人对他磨刀霍霍了。如果识时务，赶快改变，不要再搞团团伙伙，不要总为了反对而反对，这没好果子吃。
    古代皇帝，明知道大臣贪腐，却不查处，这是制衡之道，也是驭人之术，其中道理，说简单也简单，说深邃也深邃。
    孟依然自然知道，龙永成并不是真心归顺，而是权宜之计。
    就像古代大臣，一旦被皇帝察觉有异心，赶紧表忠心，等时机成熟，该造反还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