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恨水愤愤地说：“云河县形式主义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到了非整治不可的地步！”
    村长哭丧着脸：“李书记，镇里要是知道我在打小报告，非免了我的村长不可！
    但我们村干部确实太累了，不是工作累，是形式主义折腾而累。
    我们整天做些无用功，心力交瘁，哪有时间和精力为村民做实事？”
    李恨水安慰道：“不用担心镇里会免你的职。我们既然来村里调研，就是要了解第一手情况。
    如果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假的，那我还不如呆在办公室，至少还能省点汽车加油费！
    你放心大胆地说，一定要讲真话，不用有任何顾虑。”
    村长说：“我也豁出去了，就算被免职，对我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
    有时候，真想辞职不干了，出去打工也比这个强。但一想到村民对我的信任，想想还是继续干吧。”
    李恨水这次调研的主题是信访维稳和基层治理。
    村干部、村民代表相继发言。
    一个村民说：“村里不能说话不算话，之前说好了，协助办个体户营业执照，每办一个给一百元，现在又不认账了。”
    李恨水对村长说：“言而有信，才能带动村民致富。虽然办营业执照这件事，涉嫌弄虚作假，但村里既然承诺过，那就要兑现，不然，哪能取信于民？”
    村长当即表态：“李书记，村里会想方设法筹集资金，兑现承诺。”
    李恨水问：“这部分资金有多少钱？”
    村长说：“到目前为止，一共请村民协助办理市场主体85个，8500元。”
    李恨水又问：“村里8500元都拿不出？”
    村长苦笑道：“李书记，穷家难当啊。
    村集体经济收入来源少，苍山镇又是穷镇，财政补助少，日子难过啊。”
    李恨水问：“这村部办公楼是新建的吧？花了多少钱？”
    村长说：“李书记，村部办公楼经费是省厅选派干部争取的。
    我们村是贫困村。省里选派干部担任村党支部第一书记，来我们村的是省财政厅的王茎菁科长。选派期限两年。
    她是前年底来的，还有几个月就满两年，要回原单位了。
    王书记吃住在村里，与村民打成一片，也为村里做了不少事，争取了不少资金。”
    李恨水问：“王书记人呢？”
    村长说：“下村去了。王书记虽然年轻，但很能干。她多方争取资金一百多万元，不仅新建村部办公楼，今年还建了瓜蒌子加工厂、茶叶加工厂等企业，刚刚有点起色，又要回原单位了。
    李书记，村里工作确实难干。王书记一个女孩子家，能做成这样，我认为已经很厉害了。”
    村里工作不好干，这的确是事实。
    李恨水也在桃花村工作过。
    村里工作难干，原因是多方面的。
    比如，形式主义严重，工作重点就是应付各类检查、填报表格、办事留痕及弄虚作假。
    比如，村集体经济欠账太多，包袱重，农村产业发展不足，村干部想干事的少，很多人当村干部就是想将手伸向村集体财产。
    比如，农村人口逐渐减少，空心化现象严重，农村劳动力少，留下来的大都是老人、妇女和孩子。
    再比如，家族宗族势力把控农村基层政权，“公平竞选”“任人唯贤”很难做到，想当村干部要看家族，看人情，看派系，看关系。
    李恨水通过召开座谈会，与村干部及村民代表座谈，了解到很多第一手情况。
    这些情况，恐怕是他坐在办公室听取汇报，所听不到的。
    李恨水来村里微服私访的消息不胫而走。
    有几个村民赶到村部，希望面见李恨水，反映问题。
    一个叫王金星的村民为弟弟喊冤。
    “李书记，我的弟弟有冤屈啊！”王金星的泪水都涌出来了。
    “王大叔，你慢慢说。”李恨水亲自为王金星倒了一杯水。
    王金星接过水杯，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
    “李书记，还劳驾你为我倒水。你真的是好领导。”
    村长和其他村民都很惊讶。
    县委书记亲自给村民倒水，这是想都不敢想的。
    平日里，镇里办事员来镇里，都是村干部为他们倒水。
    王金星开始叙说他弟弟的冤情。
    王金星的弟弟名叫王五强，是智力残疾人，也就是村民口中的“傻子”。
    但就是这个傻子，却犯了事，而且，还是大事，抢劫罪。
    前几年，王五强从家乡失踪，杳无音讯。
    其实，王五强失踪后不久，就在江州被抓，原因是警方在他兜里搜出了马东化的身份证。
    江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查明，马东化参与了一起抢劫案，王五强因为兜里有马东化的身份证，被认定为罪犯，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
    还是监狱方面，发现王五强身份不对。
    因为狱警每次在叫马东化名字时，王五强总是不回答。
    江州警方重新启动调查，并找到了王五强的老家。
    王金星这才知道因为抢劫罪坐牢几年了。
    江州市中级人民法院虽然发现判错了人，但并没有纠错，而是作出了错误裁定。
    王金星说：“李书记，法院作出这份裁定书，认定参与抢劫的还是我弟弟，认为他冒用了马东化的名义参与了抢劫，弟弟虽然找回了身份，但被坐实了抢劫罪名，马东化反倒清白了。”
    今年，马东化由于强奸被抓，同时供出了那起由我弟弟背黑锅的抢劫案，这起案件的其他同伙，也认为我弟弟是被冤枉的。
    本以为，我弟弟的冤情会得到昭雪。然而，我再一次失望了。
    法院并没有改判，而是认定我弟弟是马东化的同伙。”
    这起案件主要发生在江州市，王金星找李恨水喊冤，其实是找错了对象。
    但尽管如此，李恨水还是很认真地听，并且很认真地记。
    秦岚也边听边记。
    王金星说：“为了弟弟的冤情，我来回奔波，但法院就是不认为自己错了，警方也不认为自己错了。
    李书记，就我弟弟那智商，能干出抢劫案吗？”
    李恨水对秦岚说：“秦书记，王五强这案子，你协调江州有关方面，看能不能尽快推动客观公正的调查？”
    秦岚摇头：“李书记，这事有些棘手。这起案件牵涉到公检法，如果认定判错了，对王五强国家赔偿倒是小事，还要对很多人追责，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判错，就是不肯认错，不想被追责，除非，媒体介入。”
    这时候，选派干部王茎菁回来了。
    李恨水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