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恨水的第一反应是，老孙老糊涂了，儿媳妇和镇党委书记通奸，来镇信访接待大厅举报，这有效果吗？
    几乎不会有任何效果。
    朱荣富是石桥镇最大的官，在他的地盘举报他，哪会有效果？
    李恨水再看举报时间，是上午。
    这个办事员也太实在了，竟然将这事项记录在信访登记簿上。
    李恨水问办事员：“老孙举报事项，是你记录的？”
    办事员说：“是，上午快下班时，老孙来的。老孙就住在前面沿街门面房。”
    李恨水问：“我看登记簿上举报事项语焉不详，只记了几句，是不是在糊弄老孙？”
    办事员是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去年下半年通过“三支一扶”考试分在石桥镇政府，后被镇政府派到信访接待大厅工作。
    办事员神色有些拘谨：“领导，也不算是糊弄吧，但说实话，记录得再详细，有什么用？
    如果去区里、市里举报，或许会有效果。
    但在石桥镇信访接待大厅举报镇党委书记，连我一个职场新人都知道这事不靠谱。
    但我怎不能怂恿老孙去市里、区里上访吧？”
    对于职场新人，李恨水以宽容心对待，语气和蔼地说：“小伙子，我来这里是了解情况，不是挑刺，也不是要批评你。老孙没有说具体情况？”
    程士海在一旁补充道：“小伙子，和你说话的是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李恨水，这位是市纪委常务副书记许佑祖。两位领导是来明察暗访的。”
    小伙子很惊讶，将李恨水看了又看，似乎不太相信市领导如此年轻。
    “领导，我知道老孙家住在哪里。”
    小伙子从大厅里走了出来，指着前面的一排门面房，说：“那家理发店旁边就是老孙家。
    对了，信访登记簿上有老孙的联系方式，要不，我让老孙过来一趟？”
    李恨水说：“也行。”
    小伙子拨打老孙电话，电话通了：“孙师傅，我是镇信访接待大厅，你过来一下。
    你上午反映的问题引起领导重视，市领导要找你了解情况。”
    老孙说：“好的，我这就过来。”
    李恨水之所以对老孙的举报事项感兴趣，是因为牵涉到镇党委书记朱荣富。
    由于距离近，老孙很快就到了。
    程士海介绍李恨水和许佑祖后，说道：“孙师傅，两位领导来石桥镇明察暗访，发现了你的举报线索，想找你核实情况。
    只要是真实情况，什么都可以说，不用有什么顾虑。”
    老孙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既然我都将丑事说出来，也就不用有什么顾虑。领导们能不能去我家？”
    李恨水说：“可以。”
    从这里去老孙家，也就不到一百米。
    这是沿街门面房。都是三层楼的建筑。一楼可以做门面，二三楼住家。
    老孙家门面并没有做生意。
    李恨水问：“孙师傅，门面房怎么不出租呢？”
    老孙说：“李书记，街上这类门面房太多，这里位置不太好，就算租出去，租金也很便宜，所以就没出租了。”
    门面房正门是卷闸门。
    后门就直接通镇政府门前广场。
    如果朱荣富晚上在镇政府门前广场散步，通过后门来到老孙家，和他儿媳妇偷情，的确很方便。
    一楼没有做生意，老孙将其当作客厅使用。
    在招呼李恨水等人坐下后，老孙泡茶，然后说起朱荣富和儿媳妇通奸的事。
    “李书记，当年计划生育紧，我只有一个儿子。儿子出海当了海员，然而，在去年的一次海难中，船只倾覆，儿子失踪，一年多杳无音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老孙说着说着，老泪纵横。
    大海里船只倾覆，失踪一年多杳无音讯，大概率是死了。
    但由于没有发现尸体，老孙还希望有奇迹发生，希望有一天，他儿子欢蹦乱跳地回来了。
    其实，这就像失事的马航航班乘客家属一样，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亲人又回来了。原来，飞机没有失事，只是在大洋某处被卷入时空黑洞，去了异世界旅行。
    当然，这只是一厢情愿的美好愿望罢了。
    李恨水安慰道：“孙师傅，别难过。我看过一则新闻报道，一个海员在船只倾覆后，在大海里漂流了一天一夜，幸运地被人救下，但是，他由于脑部受伤失忆了。
    家人都以为他死了。然而，有一天，家人意外见到了他，但他已经认不出家人了。”
    老孙说：“但愿儿子没死，只是失忆了。”
    老孙又接着说：“李书记，我老伴起得早，既当爹又当妈，将儿子拉扯大。
    早年我是镇中心粮站职工，后来下岗。下岗后，我就在建筑工地打工，卖苦力挣了点钱，买了这套门面房。现在我开出租车谋生。
    儿子失踪后，儿媳妇要离婚，我没有同意。
    因为一来我儿子只是失踪，不能确定是否死了。二来孙子才七岁。
    我和儿媳妇说，如果我儿子确定死了，可以离婚。
    但离婚后将孙子留下来，因为这是我们孙家的根。
    但儿媳妇又舍不得孩子，所以一直僵持着。
    儿媳妇在镇医院当护士，其实只是临时工，没有编制，工资不高。孙子费用都是我支出。
    前不久，有邻居暗示我，镇党委书记朱荣富晚上散步后从后门溜进了我家。
    那天，我接了一个包车去外省，不在家。
    我留了个心眼，悄悄让人装了一个监控摄像头。
    昨天，我又接到一个包车去外市，凌晨两点才回来。
    看监控回放，发现朱荣富昨晚十点多又进了我家。
    那时，我孙子睡了。视频中还看到朱荣富和我儿媳妇亲嘴的画面。”
    老孙打开手机里的软件，调出几段视频，给李恨水看。
    不错，老孙没有撒谎。
    画面上老孙的儿媳妇，的确是一个身材脸蛋都还不错的美少妇。
    “今天早晨，我回家后气愤地问儿媳妇，她一开始不承认，我拿出监控视频和她对质，她不得不承认。
    但是，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坚持要和我儿子离婚，还要将我孙子判给她。我坚决不同意。
    我去镇政府找朱荣富讨说法，朱荣富今天去区里开会了。我一时气不过，就去了镇信访接待大厅举报。
    其实，我也知道，在镇里举报朱荣富，用处不大，但也不是一点用没有，可以搞臭他。
    朱荣富不仅好色，还是个贪官，口碑很差，不明白为什么让这样的人当镇里一把手？”
    老孙发出了灵魂之问。
    李恨水正要回答，信息提示音响了。
    又是陈洁茹发的。
    陈洁茹说：恨水，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很少想你，但这几天，脑子里全是你，很难静下心来工作。看来，再也不能将你当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