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枯坐了一宿的白凯,终究没有考虑清楚,是否该把韩成说的那些话告诉萧谏,尤其是自己查到的关于于则成的事情。
当然,也不排除一种可能,于则成跟自己的身份一样,都是大辽的秘谍。这也就能解释的通,萧谏是如何得知韩成就关在皇城司的。
尽管如此,他仍然觉得少和萧谏联络,只求自保才是最佳选择。至于那个韩成又或者于则成,他们的死活关自己何事?
皇城司是个什么所在,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也正因如此,他才在内心深处感到畏惧。他曾经见过太多的犯官子女,被拉到人市上,如同牲口一样被拍卖。更何况自己还是一个敌国秘谍,一旦身份泄露,自己身死事小,妻女的下场将会无比凄惨。这个结果简直太可怕了,是他不能容忍的。
等到天色大亮,他才勉强打起精神,从箱子底下翻出二十枚铜钱,又找了一根红绳将其穿在一起。这就算是,给王家的喜钱了。
简单的收拾过后,便迈步走出院子。
“白先生,出门啊?”
“张婆婆早。去参加婚礼。”
“怪不得呢,穿的这么精神。”
“白先生,这是要出去啊?”
“武爷爷早,出去一趟。”
“白先生,上次你可帮了大忙了,一直也没找到机会感谢你呢。”
“陈婶婶,见外了不是?街里街坊的,举手之劳而已。”
白凯在和邻里打招呼的同时,心中也暗自感慨,这才是生活啊。自己除了还少一个儿子,也算得上家庭和睦,差事稳定,邻里关系融洽了。还有啥不知足的?还拼什么命啊?
一瞬间,他想明白了一切,不禁自嘲一笑,便迈着轻松的步伐,向上司王利家赶去。
还距离老远,就听到王利家雇来的鼓乐班子,将喜庆的乐曲吹得震天响。
“老白来了?”由于家里的男主人不在,一名工房的属下带着王利的二儿子,临时充当知客。
“见过二公子。”王利向同僚点头示意后,便向一旁的二公子行礼。
待他交了喜钱,在本子上登了记,便迈步走进小院。
那名同僚还不忘凑趣的朗声唱名:“工房班头白凯,随礼二十文!”
白凯也只是付之一笑,没做太多理会。
没走几步,就听那名同僚朗声说道:“吴提点,怎么还把您惊动了?”
白凯是知道于则成和吴宇关系的,这也让他下意识的驻足,转身向门外望去。
“怎么?王利曾经是我的部下,虽说调到工房了,但关系还在。他家公子大婚,我这个老上司就不能来凑个热闹?”吴宇一边说着,一边将十贯钱放在门口的桌子上。
“嚯!”周围的众人,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还是吴提点出手阔绰。”
“那是,谁不知道吴提点爱护下属是一等一的?”
稍后,吴宇走进小院,迎面正看见白凯。只是愣了一下,随即,便面色如常的就走了过去:“你就是白凯吧?”
白凯慌忙行礼:“工房白凯,见过吴提点。”
“唉,又不是上衙时间,礼就免了。”吴宇伸手虚扶了一下对方,便迈步走进正堂。
他没注意到的是,就在二人错身的时候,白凯下意识的皱了下眉,也只是那么一瞬,随即脸上就恢复了平静。
刚才对方见到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愣了一下。这让多少有些心虚的白凯,不禁在心里泛起了嘀咕。
究竟是自己想多了呢?还是对方察觉到了什么?
他能在皇城司潜伏十年,而不被人发现。自然是有些特殊手段的,尤其是对危险的感知能力,就比常人要高出一筹。几次来自内部的审查试探,他都凭借这个能力,提前布置预防,最终得以顺利过关。
“白凯,别傻愣着啊,帮把手。”
白凯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就见一个同僚正搬了一摞板凳从门外进来。
“唉,来了,来了。”他忙上前,二人一起抬着往里走。
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新郎终于接新娘子回来了,婚礼也达到了高潮。
“白凯,观礼去,也沾沾喜气。”一名同僚拉着他的衣袖就往正堂里走。
直到此时,白凯又发现了不对的地方,本开端坐在上位的王利夫妇,居然只有王夫人一个,而旁边那个本该王利坐的椅子,竟然是空的。
吴宇适时的站出来,解释说西北那边有个事情,急需王利去处理。所以,也只能委屈两位新人了。同时还特别安抚了新娘那边的娘家人,说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王利的差事比较特殊,还希望多些理解。
娘家那边早就知道王利是皇城司的,如今皇城司的大官都出来为其解释,不想理解也不行啊,谁不知道皇城司是啥地方?那可是瞪眼就杀人的主。
在众人观礼的同时,白凯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这种感觉让他非常的不适。尤其是知道王利不在现场之后,那种感觉就越发强烈了。
“不对,这里一定有不对的地方。”白凯面上不显,心里却在默默的想着。
在众人入席吃酒的时候,他有意无意的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良久,他终于发现了蹊跷之处。
工房不仅负责整个皇城司房屋的修缮营造,就连兵器护甲的制作也归在其名下。
试想,这么一个重要的部门,身为老大的王利,自然是整个衙门的红人。今天他的儿子大婚,各房的主事是要亲自出席的。
可是,在一众宾客为主家道贺的时候,唯独缺少了刑房的人,不要说主事了,就连下面的小卒子都没来一个。
这不得不让白凯心生警惕。
他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旁边的同僚:“唉,怎么没看见刑房的刘主事啊?”
“不能吧?刘主事昨天可是嚷嚷着要出席的。”正在抱着一个羊蹄啃的同僚,连头都没抬就含糊回答。
白凯闻言,拿起酒杯装作找人敬酒的模样,将十几桌的宾朋看了一个遍,特别是两个主桌更是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一盏茶过后,白凯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难道出事了?”他如是想着。
酒宴一直开到了下午,一众宾朋好友才各自散去。
白凯也满怀心事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在临近巷口的时候,又察觉出一些不对。
自家巷口这里,居然多了两个摆摊卖菜的。
疑心生暗鬼,用来形容白凯此时的心态,就再恰当不过了。
他鬼使神差的来到一个摊位前蹲下:“黄瓜怎么卖?”
“一文钱三根。”卖菜的小贩答道。
他摸出一文钱,扔到对方怀里:“给我来三根。”
“好嘞!”菜贩将钱揣在怀里,随手就去拿筐里的黄瓜。
可就这一个动作,让白凯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完了!
他居然看到菜贩虎口那里,有一层厚厚的老茧。这哪里是挑担的手?分明就是长年握刀磨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