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砚是在十二岁的时候被宋珍接过来抚养的。
十二岁以前,他跟时父时母一起生活。
…
年轻时候的宋珍一心都扑在山区支教上面,和前夫离婚一人带儿子一人带女而分道扬镳后,她仅做了个简单的月子就又回到了山区,将尚在襁褓中的女儿交给了父母带。
自此,宋珍就很少再回家。
倘若不是父母时常发来照片与视频,她恐怕都要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女儿。
时母从小失去父爱,同时也失去母爱,但外公外婆把她养得很好,将她这方面缺失的爱以最大限度的给补足回来。
后来,在天真烂漫的精神世界长大的姑娘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
一心动,就是一辈子。
刚毕业的时母遇到了大自己五岁的时父。
从认识,交往,到步入婚姻殿堂,他们的经历宛如小说描写当中那般美好。
时父符合大部分女孩子梦中情人的标准。
他高大,俊美,事业有成,情绪稳定,生活当中很有仪式感。
刚结婚的小两口无比恩爱,不久,他们就拥有了爱情的结晶。
时母怀孕了。
时父开始半居家办公,尽可能的陪伴照顾怀孕的妻子。
十月预产期到,时母生下一个男孩儿,时父笑眯眯的为其取名,单字一个砚,时砚。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这大概就是所有甜文里的大结局了吧。
时母也认定自己何其幸运,直到,她偶然在丈夫已经很久不使用的博客动态中翻看到一张照片。
照片中女生面容妍丽。
重要的是,她的眉眼间与时母极为相似。
那一瞬间,时母如醍醐灌顶般,想起——
深夜丈夫在阳台抽烟吹风的落寞背影,丈夫透过自己像是在看谁的怔怔神情,还有聚会时丈夫好友满脸欣慰说着放下是好事的感叹。
这些往日被忽略,被以为是错觉的细节,在此刻清晰乍现。
时母遏制不住自己去偷偷打听到了关于这个女生的事情。
她是丈夫大学时的女友。
温柔美丽,大方优秀。
他们两个人是众人眼中的模范情侣,更是一度被周围人认定会携手一生的良人。
宛若一场如梦似幻的梦境痛苦醒来。
时母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自己与那个女生如此相像的容貌,产生强烈的自我怀疑。
丈夫对她的好,是否是因为她有着与那个女生重合的地方。
时母感到不安,开始有意无意的找起时父的茬儿,甚至在很多小事情上无理取闹,就是想要同时父大吵上一架。
可时父并没有如她所愿。
他很冷静,冷静到有些漠然,每次都直接认错,哪怕他并没有过错。
如果说最开始时母曾认为时父的情绪稳定是自己青睐时父的原因之一,那么现在,便是如鲠在喉。
时父的博客中曾记录过,他曾与女友大吵一架,彼此都互相说了很伤人的话,事后,他感到无比懊悔,哄了很久终于把人哄得破涕而笑。
口不择言,心口不一,往往才是相爱之人之间的常态。
倘若始终保持冷静。
那也许,大概,是因为不爱吧。
后知后觉,时父终于发现妻子的反常,他温声询问原因。
时母用一种很平静的声音说,她把他博客里那个女生的照片删掉了。
那是时父第一次对时母发火。
男人表情沉沉,厉声责备时母为什么要擅自动自己的东西。
时母红着眼眶,出口的话句句讽刺其既然这样珍爱何苦要找上她当替身呢。
最后的结果是他们不欢而散。
时父拿上外套在夜色中离去。
冷战自此开始。
两个人度过了谁都不与谁说话的一周。
最先低头的人是时父。
在某天下班后,他带着鲜花与新买的项链,想要哄妻子开心,却在回家途中看见妻子与另一个男人并肩走在一起说笑。
时父认出,那个男人是曾经热烈追求过妻子的学长。
时父一言不发掉头回了公司。
鲜花被扔进垃圾桶,项链的锦盒也被放进了柜中的最深处。
而与此同时的另一边。
应邀答应去学长婚礼的时母回到空无一人的家,她又多知道了一些那个女生的事情。
女生有一个温柔的名字,她陪伴青涩时期的丈夫度过创业那段日夜颠倒,最艰难的路程,却在即将要抵达终点前,被丈夫当时生意场上的对头报复,死在了一场绑架案。
也死在了他最爱她的一年。
时母曾经刷到过一段话。
大部分的年长者是很难被真正打动的,因为,早就有人为他们翻山越岭过,与他们轰轰烈烈相爱过了。
到此刻,时母终于明白,丈夫对自己的确足够好,她却感觉他始终有所保留的原因了。
…
从时砚记事起,印象中,他的父母就是一对相当别扭的夫妻。
明明彼此都关注着对方,可根本不愿意叫对方看出来一丁点儿。
就比如:
时母见时父加班到傍晚都没有下班很担心,打电话过去,出口的话却是再不回来她就要把门反锁,让时父自己找个酒店住,语气漠不关心。
而时父,见妻子盛装打扮准备出去跟朋友聚会,很想要陪同前往,但最终却表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甚至对妻子说想聚会到多晚都可以,对方是男是女也无所谓。
时砚翻看家里的相册,知道父母也曾有过一段如胶似漆的日子。
只是,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导致他们中间产生了轻易跨越不过去的隔阂。
他们真的很别扭。
两个人表面上都不愿意和对方待在同一空间,大部分时间都是你在家我就出去的状态。
其实背地里则截然相反。
有一次,时砚在学校跑步不小心摔了一跤。
时父打电话给在外面聚会的时母,说儿子摔得很严重,腿可能要断,让她快点回家。
时砚看着蹭破一点皮的膝盖,听着父亲的胡扯,默默不语。
再有一次,时母听说生意场上有人要给时父塞女人,约时父去吃饭,时母嘴上不发表意见,当天把时砚带到了商场,对时砚说,待在这里不要动。
然后她打电话给时父,说逛街的时候儿子走丢了。
挂掉电话,她就坐在旁边的奶茶店,点了杯奶茶,边喝边远远守着儿子,等丈夫过来。
八岁的时砚很淡定。
他想:
哦,他们又开始别扭了。
时砚性子从小时起就沉静,他没有同龄孩子的调皮,闹腾。
玩玩具,写功课,无论做什么都是安安静静的。
很多家长羡慕时父时母说时砚就是来报恩的,这么好带。
时砚已经习惯配合父母的这种“别扭”了。
时母让他不动,他就乖乖地坐在休息椅上不动。
直到——
“你迷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