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因果河畔,久已不开张的铁匠铺子,终于迎回了它的主人,旁边裁缝铺子里,正忙着的女老板及其徒弟,都在同一时间看向他。
女老板因为正在忙,仅只是对他点了点头,便低下头继续做事,站在她旁边学习的女徒弟,却忍不住的故意大声说:“铁匠,你这是打算重新开张吗?”
被称为铁匠的孙宇和,听到她的喊话,没好气的怼她:“没大没小的,我不打算开张,我过来干嘛?难不成是为了看你啊?”
莫名被怼却也完全不生气的裁缝徒弟,俏皮的坏笑着对他说:“当然不是为了我呀!具体是为了谁你自己心里清楚,嘿嘿!”
此话一出,还没等孙宇和做出回应,她身旁的女魂身却已抢先斥责道:“小茹!谁教你这么说话的?再有下次,看我怎么教训你!”
突然被师傅点名批评,被称为小茹的女徒弟,朝着孙宇和的方向,吐了吐她的小舌头,接着便也低下头,认真的学习观摩。
孙宇和对又看向他的女魂身点了点头以示感谢,随后便开始整理起铺子,具体的工作就是,检查熔炉的残余废渣有没有被清理干净,淬火池里的水的因果比例是否正确,锻打台以及锤子有没有特殊损坏的痕迹,库房里的材料是否丢失或者因变质而失效。
他这边刚检查完前面的操作区域,经后门走入后面的库房,那边女魂身就把工作暂时让给徒弟,也走进库房。
“那边的工作不干了?”女魂身一进库房便问。
孙宇和抬起头看见是她,笑着说:“不干了,以后在地府,我就只是个铁匠。”
女魂身认同的点了点头说:“这样也好,省的我还得跟着提心吊胆的,继承人是谁呀?”
低下头又继续清点库存的孙宇和,随口回了一句:“咸泽。”
女魂身对没听过的名字自然敏感,惊疑道:“谁?”
孙宇和又抬头对她说:“就是咱那个龟儿子!”
女魂身顿感荒唐,笑着问:“让他干?你咋想的?”
孙宇和想都不想,骄傲的说:“他本身是座小岛,受我灵应孕化,天生是个土命,贵在有耐心,又倔强,还愿意学习一切知识,知错能改,该心软时心软,该铁血时铁血,虽未必能明察秋毫,却也能做到刚正不阿,我观地府众人,唯他最合适,在他的带领下,地府一定会蒸蒸日上、人才济济,你说说,我有什么理由不选他?”
女魂身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这怕是戴了爸爸滤镜吧!他有这么优秀吗?”
孙宇和摸了摸下巴回她:“我选他当接班人,无一人反对,他追我出殿,众人便立刻相随,这些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见他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女魂身淡笑着说:“呵呵!你高兴就好,反正我又不能参与决定。”
感觉女魂身似乎有点不高兴,孙宇和劝慰道:“别这样说,不说你我的关系,就论当前的事实,我们也是一样的存在了吧!在地府,咱俩都只是个开店的。”
瞧他竟关心起自己,女魂身当即故作鄙夷不屑道:“呸!你个抡大锤的脏货,也配和我们医务工作者相提并论?”
知道她在开玩笑,孙宇和便也不饶她,直言回怼:“不过是个裁缝,也就缝个魂魄而已,充其量不过是个外科大夫,当今华国,最不值钱的就是外科大夫,科学设备缝一切!”
感觉到事业受到侮辱,女魂身顿时气恼道:“你…”
才说了一个字,女徒弟的呼声正好传来:“师傅,快来啊!我又用错剪刀了!”
刚有点火冒三丈的女魂身顿时又没了脾气,大声回了一句:“唉呦!怎么搞的,我这就来!”说罢,瞪了孙宇和一眼,迅速转身跑走。
见她匆忙离去,孙宇和又低下头清点库存,待全都过了一遍之后,他才又走回前面,也没打声招呼,直接去到裁缝铺的柜台,扯了块四四方方的白布,回到熔炉旁随便捡了块炭,便在布上面写写画画,没过一会儿,似已写完,接着直接往墙上一扔,布便紧紧的粘在了墙上。
他将就打量了一下,发现也并不太歪,便对女魂身说:“裁缝,我这铺子算是重新开张了,要是有客人来问,你帮着记一下名字,或者让他们自己看白布上的字。”
忙的头都捞不到抬的女魂身,不客气的问他:“我的白布不要钱啊!帮你揽客也是白干,是吧?“
猜到她会这么问,孙宇和也不小气,直接回应:“你这布抵我重新开张第一天赚的功德,揽客我给你发工资,按每十单折你一单,你看怎么样?”
女魂身随口反问:“为什么是十单?”
孙宇和不好意思的回答:“以后每个工作时段,我只做十单,多余的时间,我得回家去陪老婆孩子。”
知道他难处的女魂身,听他说了实话,点了点头回应:“行吧!就按你说的!”
见她已经答应,孙宇和也不再耽误她做事,轻声说了句:“那你忙,我先回家一趟。”
说罢,他已瞬移而去。
近月亭中,孙宇和果然还真是‘去去就回’。
本还在沈金莲身边玩闹的孙胜莲,一见他已回来,赶忙扑向她爸爸。
孙宇和蹲下身将女儿抱在怀里,亲昵了一会儿,才抱着她站起身走到沈金莲身边坐下,轻声对她说:“等急了吧!估摸着得有一个时辰了。”
沈金莲只顾着看孙胜莲,也没望他一眼,同样小声回答:“有吗?我没在意,和莲莲在一起,时间一点都不重要。”
瞧妻子的眼里只剩下女儿,孙宇和故意坏笑着说道:“你这样说,我都要嫉妒她了,难道和我在一起会让你觉得时间很难熬吗?”
沈金莲一听他的语气,瞬间秒懂他在说什么,没好气的斥责他:“呸!不正经!”
见她终于看向自己,孙宇和趁机告诉她,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以后地府归龟儿子管理。
听了他的三言两语,沈金莲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嗔怪的问:“让个小王八去管蓝星的轮回,那以后投胎转世的,不都可以说是王八犊子了吗?”
孙宇和一听她的问话也笑了出来,不管不顾的回了一句:“管他的,反正咱们不是王八犊子,他们也不比王八高级到哪里去。”
沈金莲闻言,故意逗孙宇和说:“是是是,咱们俩是王八的爹妈,是比王八高级一点点。”
孙宇和被她逗的,笑的更大声了,他怀里的孙胜莲见他大笑不止,也跟着一起哈哈笑,沈金莲则笑着扑到他的怀里,温馨的一家三口的画面,终于又一次达成。
待三人都笑停下来,孙宇和淡笑着对妻子说:“我马上又要出去一趟,尽量晚饭前赶回来。”
沈金莲直声回问:“是为了莲莲吗?”
孙宇和摸了摸妻子的秀发,轻声答:“嗯!女儿受罪,做爸爸的当然要去讨说法!”
沈金莲仰起头看着他说:“我陪你一起去。”
孙宇和摇了摇头,语气坚定的说:“不用,我这个爸爸去就行,你去了不是给他们长脸吗?”
明白了什么的沈金莲,小声回应:“我知道了。”话音刚落,便伸手去抱孙胜莲。
孙胜莲不肯离开爸爸的怀抱,沈金莲对她哄道:“莲莲乖,爸爸要去给我们买好吃的,我们一起和爸爸再见,好不好?”
孙胜莲嘟着嘴看向孙宇和,满脸都是小小的疑惑。
孙宇和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对她点了点头。
乖巧的她立刻爬到沈金莲的身侧,回过头对着孙宇和说:“爸爸再见,一定要带好吃的给我和妈妈吃呦!”
孙宇和闻言哈哈一笑,站起身走出近月亭,转瞬间消失不见。
华国淇澳省,是水象限七十四省里相对最不起眼的一个省,其经济排华国第二百九十七,除了九三「淇澳」大学,也没有其他任何的教育资源,科学署在这个省也仅有一座科研园区,之所以这么落后,是因为它是无名胜古迹,无历史文化,无人群聚集的三无地区,据说它原来是片大沼泽地,华国划定三百省方案时,有一批沼泽生态研究学者,嚷嚷着要专门在这里设立一个省,最终他们的意见被采纳,才有了这个倒霉催的省。
这样不起眼的落后省,最近一段时间却突然大火了一把,原因竟是它的某个极普通的湖泊,不知怎的长出了一棵火树,它的出现引起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也引来了大量的观光游客,着实为淇澳省的财政贡献了一波绝不算少的财政收入。
第一火树观光园,南观光台二十三号观光位,一名年轻女子正捂着心口,颤抖着身体,艰难的站在那里。
“小姑娘,你这是生病了吗。需要我帮你叫人吗?”一道略微嘶哑的声音,从女子的身后传出。
女子循着声音转过头,直接被吓了一大跳,因其看见的是一个头生三角、背存七臂,有六只眼睛、两张嘴巴,通身瘦骨嶙峋,披裹一块烂布,左有一手执竹杖,右有一手拿破瓦的怪人。
意识到自己有点不礼貌的年轻女子,在反应过来后,紧忙问了一句:“你是外国人吗?是怎么长成这样的?”
怪人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以其中一张嘴巴笑着说:“我是鬼之国的一般鬼众,应该算是你说的外国人吧!我们那边的鬼众都长的奇形怪状,哪像你们华国人,一个个都是体态端庄,相貌堂堂。”
以为怪人在责怪她不礼貌,年轻女子赶忙摆了摆手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侮辱你的,只是我长年宅在家里,见识比较浅薄,没有见过真的外国人,希望你不要介意。”
瞧她的表现以及听她的说辞,怪人断定她是高门大户的年轻人,本就是随机抽中她做实验的怪人,自然不会介意她的言辞,仍淡笑着对她说:“没关系的,自到了你们华国,常有人这样说我,我都已经习惯了,你刚刚自称宅在家里,难道这里也是你家?”
年轻女子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忍不住笑道:“呵呵呵!你可真有趣,我家是本省的,离这里还挺远的,只因我打小就有怪病,家里人想了很多办法,也没能治好我的病,因此,他们一直觉得对不起我,最近我偶然听说了这个新景区,便在征得父母的同意后,来这里散散心。”
察觉到她在掩饰什么的怪人,故意皱着眉头说:“哦!原来是这样啊!没来华国前,我听说华国的医疗水平很了不起,现在看来也不怎么样啊!”
听闻祖国被质疑,年轻女子毫不犹豫的回怼:“华国的医疗是真的很了不起,怪只怪我的病太过罕见,用医生的话说,迄今为止,我这种病只有一例病人,那就是我本人,除我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病人,一个完全没有出现过的疾病,能在短时间内查出病因,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换作其他国家,只怕连病症都无法确定是否真实存在,更别提查出病因了。”
瞧她认真起来,怪人故意的以轻蔑的语气说:“说的倒是挺邪乎的,你敢不敢说说你是什么病啊?”
感觉到怪人仍在鄙视华国,年轻女子想都不想,直接回答:“自我出生以来,看见任何东西,都会出现同化现象,虽然不久便又会自我恢复,可我终究还是会保留那个记忆,这么多年来,我几乎被我见过的一切给同化过,因为这个病,我甚至都没有上过学,疼爱我的父母,带着我四处求医,最终经医生的努力诊断,判定了我这个是基因病,属于是胎里带的,目前为止,并没有太有效的治疗手段,只能通过不断的吃药,来尽量降低同化发生的可能性。”
听完她讲述的怪人,六只眼睛同时一眯,语气不善说道:“照你刚刚说的,这还真是个怪病,可若真是如此,你方才难道是在?”
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的年轻女子,见陌生的怪人质问她,索性直白的说:“我活够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会被同化,害的我几乎都没做过我自己,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再过了。”
见对自己并不隐瞒,且说完就哭,怪人点了点头故意说:“小姑娘,陪你说了这么多话,我都有点口渴了,你能帮我弄点水吗?”
年轻女子正哭着,哪有心情伺候陌生人,直言怼他:“你自己不能去找水喝吗?”
怪人露出比竹杖还细的腿,不好意思的说:“我腿脚不太方便,麻烦你了,呵呵!”
终是起了恻隐之心,年轻女子无奈的去给他弄水。
怪人趁她离去,用竹杖在她站立的地方划拉了几下。
没过一会儿,年轻女子找水回来,还站在原来的位置,怪人以破瓦接水,喝了一大口,然后劝年轻女子也喝点破瓦里的水。
年轻女子怕怪人会认为华国人不懂的尊重别人,从他手里接过脏兮兮的破瓦,浅浅的抿了一小口。
见她已喝了破瓦里的水,怪人笑着对她说:“小姑娘,我在鬼之国,其实还有一个诨名,叫做讨债鬼,劳烦你赠我一口水喝,我也只能向你讨点债了,你现在再看看那边的火树,看看还有被同化的感觉吗?”
年轻女子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也照他说的话去做,一看之下,才发现竟无半点被同化的感觉,瞬间便明白了什么,待她扭过头再看去,哪还有怪人的身影。
自称讨债鬼的怪人,已然出现在火树的树冠顶上,他很明显的感觉到,火树还在生长扩大,低下头看了看破瓦里剩下的水,用力往上一扬,火树顶冠的上方出现了一大朵银白色的云朵,一片片银白色的雪花从云朵中飘然落下,而他却又一次的消失不见。
火树的根部浸润在一片透明见底的湖泊里,托火树上突然出现的雪花的福,此刻并没有人注意到湖泊,一个奇形怪状的存在,自湖泊里一闪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