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扶着腰,从沙发上起来的时候,发现家里只有曾敏在忙活早饭。
“大伯他们呢?”
“赶着一早的长途车回老家,正好你爸今天去路局出差,一起走了。”曾敏端着杯牛奶,塞到李乐手里。
“学习几天?”
“一个礼拜。”
“得,我看他比处长还忙。”李乐一仰脖,喝光牛奶,“出去了啊。”
“不洗把脸了?”
“回来还得再洗,一遍过了。”
“什么臭毛病。”曾敏搂过杯子,“今天周一,有升旗,别磨蹭。”
“知道。”
升旗这种事,在铁一中经过不断的演变,逐渐形成了前半段打鸡血,后半段公审公判大会的模式。
学生们的兴趣,都集中在了后半段。
如果哪次没有人被拎上去朗诵检讨悔过书的,就如同喝酒没有花毛一体,吃饺子不蘸醋,看电影没有对象一般,索然无味。
经过前半场,高三一位刘姓学霸,如果考不上清北复交,就对不起上溯至汉文帝的列祖列宗以及校长王加强的誓言之后,在众人的期待中,姜冬梅迈着厚重的步伐,登上了主席台。
“咳哼,先通报一下上周各班纪律卫生综合评分,以及发现的问题。”
台下各班生众,随着姜冬梅目光所至,皆做低首,一颗颗脑袋如同波浪般起伏。
“田兄。”
“啊,李兄。”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烦请李兄提醒。”
“秦豫。”
“哎呀,今早唯恐迟到,抄的近路,明日,明日一定。”
李乐伸出食指和中指,在田宇面前晃了晃,
田宇不解道,“耶?胜利?”
“两个。”
“.......”
姜冬梅在台上念着各班分数排名,田宇和李乐在队伍最后,低声开着小会。
“哎,你说,今天又得是谁倒霉,上周高二打架的还是初三月考作弊的?”
“姜婆婆做事,岂是你我这等虾米弱鸡能猜到的?”
“也对哈,希望有高喊刀下留人的。”
姜冬梅杀伐果断,刀下留人没有,沾血馒头倒是可以期待一下。
李乐还在胡思乱想,就听到扩音器里,姜冬梅特有的尖细嗓音。
“据可靠消息,以及不完全统计,全校各班,早恋人数如下,高三一班,3对,高三二班,2对.......”
台下生众听闻此言,一时间表情各异,有期待,有忐忑,有茫然。
“哎,老李,你说会不会念名字?”
田宇显然属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那种。
“且看。”事不关己,李乐很淡定。
“鉴于隐私,就不念名字了。会后,各班班主任会逐一找这些同学谈话。”
“在这里,我奉劝各位,你们当前最重要的目标是学习,不是来解决个人问题的......”
“三观不熟,认知不清,做错事也无法承担责任......”
田宇有些失望,“为啥不念名字?”
“要是你,你愿意?”
“看自己哪有看别人来的开心,是吧,嘿嘿。”田宇发出一阵贱笑。
“田宇,你笑什么呢?”
班主任程艳辉的脑袋,突然出现在两人之间。
“呃,我们在讨论数学题。”
“是嘛?”程艳辉扭头看着李乐。
“上周作业最后关于二次函数坐标轴的题,我给田宇讲,他听懂了,于是非常开心的笑了。”
“那行,回头上课,田宇上前面讲讲你的理解。”
“哎,好。”
看着程艳辉腰间钥匙一步一甩,伴着哗哗声走远,田宇想找李乐抱怨两句。
却发现,李乐早已目不斜视看向主席台。
被程艳辉教育对田宇来说算偶发事件,而谭娘娘的摧残却是日常。
“谭娘娘是一点都不怜惜我啊。”
英语课后,被谭娘娘撅了十分钟的田宇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呻吟。
“你又不是一朵娇艳的花。”
李乐把几张报纸递过去。
“干嘛?《人民日报》?”
“不能对不起你的馍。”
“什么意思?”田宇有些摸不着头脑。
“读日报,得飞升。”李乐指指报纸,“这里面的文章千锤百炼,逻辑严密,用词考究,金句频出,多看,能提升写作水平。”
“有宏观的叙事,也有微观的采访,了解天下大势,提高政治水准。”
“版块巨多,无所不包,丰富认知。”
“真的有用?”田宇捧着报纸,伸着鼻子闻了闻。
“大老美中情局都用这个来做分析。”
“那岂不是易筋经?”
“差不多吧。你要是能看透日报,当官就是县长起步,做生意月入百万保底。”
田宇似懂非懂,半信半疑,但出于对肉夹馍的尊重,还是认真的收了起来。
“今天没有晚自习,咱们出去happyhappy?我新发现个好去处。”
田宇贱嗖嗖的靠过来。
“哦?2588还是3688?大富豪还是白金瀚?”李乐下意识的回了句。
“啥意思?”
“呃,没什么,没什么。”李乐反应过来,打着哈哈。
“阿多根,耗油跟,去不去?”
许是静极思动,加上田宇的死缠烂打并承诺提供活动资金,放学时,李乐上了田宇的“贼车”。
“咋样,我这永久还可以?”
两个一米八左右的人,一前一后坐在女士斜挎自行车上,怎么看怎么像是吉吉国王驮着熊大熊二。
“还行,你妈的?”
“我姐的。”
“哦,站起来蹬。”
“哈依。”
田宇把车踹的飞起,五分钟后,扎进一个小巷口。
穿过巷口就是一个居民区,居民区里一个车棚后面的排房边,田宇停了车。
“到了?”李乐蹦下来,左右看了看前面还晾着一溜被单花裤衩大号bra的排房。
“就这儿。”田宇指着排房边上的一扇油漆斑驳的小门。
推开门,一阵烟雾袭来,昏暗灯光里,音乐声、叫声、骂声此起彼伏。
适应一会儿才看清,排房是被打通了,里面摆满了街机。
这年头,不管是只有几台机子的鸡毛小店,还是大游戏厅里,都一个德行。
大到流里流气满口脏话的社会青年,小到系着红领巾背着书包满脸稚气的小学生,每台机器前都围满了人。
有钱的小子买几块钱的币攥在手里弄得哗哗乱响,没钱的只能过过眼瘾或者觍着脸蹭老熟人的乘机玩两把。
“老板,还是十个币送两个?行,来五块钱的。”
“手轻点,别砸机子。”
门口小桌后,老板接过钱,拉开抽屉,一边数着游戏币,一边叮嘱。
这年头,最受欢迎的街机游戏还是街霸2。
两人等了一会儿,才有个玩对战的小子没了币,悻悻的下了位置。
田宇赶紧拉过板凳续上,“李乐,我先来,把这兄弟打下去你再上。”
“别吹牛逼。”旁边不知道哪个学校的男生扭头看了眼,鄙视道。
“试试就知道。”
“你先选。”
田宇也不客气,苏联大坐,旁边这位,钩子。
李乐捏着游戏币,在后面看了一会,才发现,田宇玩游戏,属于猥琐流。
防守加小招,一拳一脚的耗着对面的血,对面想抓次次被挡,憋屈的狠。
没过几分钟,一个回旋抱击,旁边男生下台,面带愠色,拎书包走人。
“你真贱啊。”
李乐坐定,挑了个春丽。
“小拳拳也能打死人。”
李乐摸着摇杆,有些唏嘘,这玩意儿,有多少年没碰了来着?
两人一个鸡贼,一个慢慢熟悉找手感,就那么你一拳我一脚,
身后原本有那么几个看客,顿觉无聊,齐齐转身。
打了几局之后,原本还有些自信的田宇发现,李乐这孙子绝对是高手,各种连招瞬发,自己这苏联大胖还没怎么往前靠,眨眼间就被噼里啪啦几下带走。
“换个人,换个人,我换个大本。逼我出绝招。”
“随便。”
田宇投币,选人,还没等李乐选,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吵闹声,愈来愈大。
两人扭头,就看到一群人中,一个灰不溜秋的书包朝田宇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