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局,字面意思。
没有央求的哈腰谄媚,没有哥们儿义气的假模假式,更没有利益勾兑的尔虞我诈。
就是一场友人间的小聚,讲趣事,发牢骚,笑别人也笑自己。
一人二两莲花白,微醺助兴。
三杯两盏淡酒前,人间有味。
李乐只管吃。峨嵋酒家,燕京城里极正宗的川菜,被红油鸡,夫妻肺片,椒麻鸭掌,酸辣腰片几道前菜勾起了馋虫。
虽然顾忌着吃相,可下手的频率丝毫不慢,待开水白菜,宫保鸡丁上来后,更是暗呼过瘾。
嘴里不闲,耳中也不落。
再加上万俟姗的低声介绍,李乐也知晓了围桌前其他人的来处。
燕大、央校、宣传、政研室,还有求是的。
万俟姗怂恿着,李乐端起饮料,挨个打了一圈,叔叔阿姨的叫着。嘴甜,不怯场,加上一副上品的皮囊,得了一片好。
自然有问学习的,实话实说后,被一个政研室的大姐,拽住瞅了半天,说是要招婿。
袁湘一句你这都预定多少了,引起众人嘲讽。
大姐也不恼,指着一圈人嚷道,“脸皮厚,吃块肉,脸皮薄,吃不着。你们这些人家里要么是男丁,要么年纪太小,可不就便宜我了么。”
万俟姗把李乐拉回座位,笑道,“不用理她,上学时就是不知羞的,多少男生都收过她的小电报。”
“呀,姗老师,怎能这样凭空污人清白,青年男女间爱意传递,何来羞字一说。”
“成,等哪天部里开会遇到你家老刘,我就把这话与他说。”
桌对面一个中年男人一本正经的说完,餐桌上又是一阵哄笑。
一顿饭,李乐吃的舒坦,看了些,也听了些。
结束时,也没什么惺惺惜别的场景。骑车的开锁,打车的招手。可想都是聚习惯的。
张院长和曾昭仪在路边说了几句,一辆小夏利溜到跟前。
“儿子来接了,明天上午见面再说。”
挥挥手,看着夏利走远,老头说了句“回家”,自顾自一马当先。
回去路上,李乐问万俟姗,“姗姨,这个张院长,看着比姥爷还小,怎么就退下来了?”
“张培仲院长是比曾老师小几岁。他是苏丙齐先生的学生,上大学就跟着曾老师做田野勘探。”
“后来一个去了东北,一个去了西北。前些年,张院长接任博物院院长,曾老师还反对来着。”
“为啥?看着关系挺好啊。”
“就是因为关系好,才反对的。曾老师说张院,心性耿直,脾气又硬,做学问还好,可做院长不止是靠学问。”
“得罪人了?”
“不说博物院里那关系复杂的一摊子,他刚接任那会儿,一个紫禁城里,除了博物院的各个部门,还有十几个其他不相干的单位占着地方。”
“张院长就三天两头找他们谈,找上面谈,让搬家,可来头都那么大,刚解放进城时就占上了,哪有那么好搬的?三年多时间,就一家换了地方。”
“午门广场摆摊的,御花园里遛弯的,也费了老大劲给清理了。”
“这不挺好?”
“像你说的,得罪人啊!再加上流年不利,他当院长那两年,遭过小偷,遇到失火,一座景阳宫烧没了。”
“这都是给人口实。后来,还有人上门,说要在紫禁城里面开一家饭店,被张院长骂了回去。”
李乐一愣,想起后来博物院闹得沸沸扬扬的几件事,想不到还有人更早就盘算起这里了。
“干的净是里外得罪人的活,张院那脾气,能呆几年?”
“所以曾老师不想让他趟这趟浑水,就做个纯粹的学术研究,再不济,跟他去西北。好在后来去了考古学会,算是全身而退。”
听了万俟姗的解释,李乐才明白,饭桌上袁湘说的那几句牢骚话从何而来。
“聊什么呢?这么慢?”
老头看两人落在后面,停了脚。
“哎......哎!”
两人紧走几步,跟上。
。。。。。。
上午开完会,李乐记着路远远那边的安排,吃完饭骑上车就跑。
回到家属楼,就瞧见t恤牛仔裤,扎着马尾辫的路远远,靠在阴凉里,等着了。
“我来晚了?”
“没啊,我刚到。”
“吃了没?”
“吃了,咋?”
“没啥,玩一下午去的地方远,好有劲蹬车。”
“嗨,你这人。”路远远瞪眼。
李乐举手,“晚上请你吃饭,kfc咋样?”
“额吃金拱门。”
引着路远远上楼,开空调拿饮料,李乐才把电话拿到茶几上,开始准备按着曾敏给的名单打电话。
路远远指了指墙角的两个旅行包,“你拎来的?”
“昂。”
“呵,小姑这是卖货呢?这么重,都是啥?”路远远走过去,试着提了提,一个趔趄。
“还能有啥,就那些不易坏的,狗头枣,柿饼子,小米,荞面,稠酒什么的,一包包分好的。”
“那送这四五个人,一人也没多少啊?”
“她说讲究个千里送鹅毛。”李乐甩了甩手里的稿纸,“帮我看看地址远近还有方向。”
路远远接到手里,看了眼,“这个在西城,从这骑车得半个多小时,这在崇文,得四十分......”
等路远远说完,李乐指着两个名字,“先近后远,给这两人联系,看今天能去不,顺路。”
电话里一报家门,对方挺热情,约完点儿,李乐起身,大手一挥,“粗发!”
半夜里下了雨,热气散了不少。路上骑车不比前两天那么难挨。
路远远领路也尽量走树荫多的。
两人先去的大北窑,工艺美院。
也就是那个后来并到清大的那个眯眯眼美术系。
等路过国贸大厦,李乐才记起来,这什么大北窑,不就是以后电视里看到的大裤衩子在的地方么?
路远远倒是尽着人形导航的义务,给介绍着,“这边都是使馆区,老外多。你瞧,那个黑的,那个白的,还有那个,半黑不黑,显脏的。”
“那个估计是阿三。”李乐瞅了眼。
“什么阿三?”
“沪海以前有租界,里面有从殖民地调来的协警,包着红色头巾,拎着棒子,狗仗人势,到处打人。”
“沪海人那时候管猴子叫阿三,就把这些人的叫红头阿三,再简称就叫阿三了。”
“猴子?嘿,别说,还真像。我给你说,以后离这些什么阿三远点,一身味,比那些金毛身上还骚气。”
“咋?”
“上次坐公交,有一站上来仨,那一股孜然加化粪池味儿,一下就上来了。下一站咱们人全下车,熏跑的,和毒气似的。”
李乐听了直乐,指指左手边,“那是啥公园?”
“日坛,里面有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啥?”
“一个雕塑,改天带你去瞅瞅。”
“那和我们学校门口的的那个学习顶个球用的雕塑差不多。”
“嘿嘿,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