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晚上没活动?”
晚霞把两人脸上映的红彤彤,瞧见李乐开车时眯着眼,李富贞从手套箱里找出一副墨镜递过去。
“把我当保镖了?”
李乐接过来扣上。
一语双关,大小姐倒是没什么情绪波动,“今天内部餐叙,我出面次数多,有人会多想。”
“又不是家里有皇位,至于么?”
“有人觉得比皇位差不到哪去。”
“嘁,争是不争,不争是争,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
李富贞听不懂汉语,眼睛眨眨的看向李乐,“什么意思?”
“真想听?”
“你说。”
“这是一个东方大国,几千年来官场、宫斗、夺嫡、党争,合纵连横之后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以史为鉴,哪是那么简单就能说清楚的。”
“那意思得加钱?”
李乐一歪头,“呵,债多了不愁是吧?”
“你先说。”
“那就浅浅的给你解释一下。回头算账。”
李乐组织了一下语言,“有些事,争先看似主动,其实则是非常被动的。”
“为什么......”李富贞刚开口,就被白了一眼,赶紧闭嘴。
“争是不争,不争是争。落脚点还是争,不争只是一种争的手段而已。”
“往往主动跳出来,最终会成为众矢之的。懂得适时退步,谦虚、低调的人,采取行动营造有利的环境,让你不争而得。暂时退让,以退为进。”
“不争,就是在这种纷争的前提下,首先要谨守自己的本分,不能出错,那就不会掉队。如果再能把手头的事情做好,做出成绩,就会利于不败之地,而主动参与进去,就会增加了非被迫性失误的风险。”
“就比如,明知道那里是风口,但我不擅长,我静下心,仍然做我的事,稳扎稳打。风声过后,落英满地。你虽未曾在风口盛开,却也不会随风凋谢,这就是不争的好处。”
“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这是战略思想,加强学习啊,你得。”
“后发制人?”
“那是战术。”李乐扭头看了眼李富贞,“您想过?”
“......”
车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你还没放弃这种妄想么?”李乐的话,字字扎心,“这里面有个前提,就是争与不争资格都是在的。否则,你再是不争,也跟你没什么关系。”
“你不是男人,就这么简单地一个道理,还没看清楚?除非,你真想来个那什么。”
“不可能!”
“那不就结了?”
看到了一片湖面,李乐关掉空调,打开车窗,让带着潮气的凉风吹进来。
“人呐,别贪心,跳出那个圈圈就可以了,不是你的,想那么多干嘛?有机会做自己,不挺好?以后,啊,左手事业,右手家庭,创业三个月,买下非洲2.5亿平方公里土地,不为别的,就为了家人们都能种上土豆,女不强大天不容,多好!”
李富贞蜷在副驾上,手指头一下下扣着真皮座椅的滚边。
好半晌才抬起头,“那你愿意帮我?”
正把一只胳膊搭在车窗,单手握着方向盘,感受电视里那种装逼姿势的李乐,“干嘛?帮你买地?”
“我要价可高。”
“要有免费的办法呢?”
李乐手一哆嗦,赶紧把胳膊从车窗上抽回来,保住方向盘,“姐姐,开车呢,人命关天!”
。。。。。。
李乐没有替大户省钱的心思,但也不打算亏待了自己的肚子。
略微一琢磨,便拐个弯,把车开到了吴中的龙西路。
香雪海,不是冰箱,也不是“望去茫茫香雪海,吾家山畔好题名”景区里,“黛玉葬花”的取景地。
这时候还只是个开了两年多的小饭店,虽不起眼,但确是姑苏人嘴里苏帮菜的新贵。
李乐也是凭着印象,从盘蠡路往回绕了一圈才找到的地方。
落座,拿着菜单,李乐左顾右盼。
“你找什么呢?”
“你的安保团队呢?西装领带,墨镜耳麦,五大三粗的那种?你们出门不都有跟着的么?”
大小姐撇撇嘴,“你以为是看电影么?”
“那怎么?”
“你想多了,只有大型活动的时候才有那种,平时出门,只是司机助理跟着,哪有成群结队的。”
“嗨,我不是不知道么?还以为那种,隐蔽的。”
“这里治安好,又没人认识。”
“行吧,没有也好。”李乐一摊菜单,“能吃甜的?”
“能。”
“那就行。苏帮菜,你要吃不了甜可就白来了。”
“什么意思?这里菜放糖么?”
“你应该问,这里有几个菜不放糖的。”
叫过服务员,李乐开始报菜名,“响油鳝糊,鸡头米妙百合,碧螺虾仁,樱桃肉,田螺塞肉,茨菇片。”
菜上的很快,大小姐倒是意外的很适应。
尤其号称姑苏人的薯片零食的茨菇片,和李乐说着话,也在不停的往嘴里夹。
“别光吃这个,回头加一份带走就是,尝尝这个。”
李乐夹起一块樱桃肉,放到对面额碗里。
“这个?”李富贞看到鲜亮的油脂色和晃动的脂肪。
“怕什么?在燕京又不是没吃过。味道不一样,当年慈禧最喜欢吃这个,你一个开饭馆儿的,什么都得尝尝。”李乐又夹起一块吃了,舔舔嘴角的油星,“脂肪摄入量过低,皮肤都干巴了。”
“有么?”
“还有么?那里有镜子,自己照照。”李乐一呶嘴,示意一旁墙上的雕花镜子。
李富贞转头,瞧见镜子里,宽肩鼓臂,高大壮硕,一张精致侧脸的李乐,而桌对面,同样白色的polo衫里,那个纤细过分的自己。
“嗯!”一点头,夹起樱桃肉,塞进嘴里。
瘦肉鲜嫩,油脂肥而不腻,入口爽滑如果冻一般,肉皮还有粘牙的胶质感,仔细品了,淡淡的酒香气混合着水果的清香,随着呼吸从口腔到鼻腔,由内而外的散着香气。
随后,倒也不用李乐招呼,自己就拿起勺子,上了手。
蒯了勺鸡头米的李乐瞧见,笑了笑。
“这是名菜,进了《御茶膳房档》和《御香缥缈录》的,你们那地方有樱桃么?”
“那么大的?黑的?”李富贞伸手,拇指食指圈了个大小,举到李乐面前。
“那叫车厘子。哎,穷乡僻壤的,给你解释真不容易。”李乐抬手,捏着大小姐的手指头,把圈的大小又往里缩了缩,
“这么大的那种,晶莹剔透的,诗里......”李乐顿觉不妙,这就上手了?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把手缩了回去,李富贞颊上泛霞。
李乐则嘀咕道,“朱颜含远日,色绕佩珠明,惆怅墙东,一树樱桃带雨红。”
“唐诗?听不懂。”
“那就去学汉语,你们的那什么训民正音就是个拼音,自家古籍书都看不懂,宪法都得用汉字。”
“你教我?”对李乐这种随时戳肺管子的行为,大小姐免疫度越来越高。
“我哪有那时间,看好你自学成才。”
李富贞拿起纸巾擦擦嘴,“那个酒店的事情,谢谢你。”
“你怎么做的?”
“换人,换血,还有你说的那种,叫什么,请进来走出去。”
“多少人?最高的都换了么?”
“普通员工裁员四成,会长退休,以下的部长课长换了三成。”
“行吧,快刀斩乱麻,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企业病的根子多在于企业文化,只有换掉关键位置的人才能改观。”
“士兵?将军?狗熊?”
“incapable,狗熊一样无能。你理解意思就成。”
李富贞“哦”了声,“我把三个宴会厅改成了三种婚礼风格的场地,西式,高丽式,还有阳光草坪。组建了专门的婚礼团队,从婚纱,婚车,宴席,流程环节,摄影摄像到多种布景。”
“现在已经实施了三场婚礼,效果很好。”
李乐也放下筷子,“人么,就在几件事上舍得花钱,婚丧嫁娶孩子生日,其实你作为高档酒店,除了丧,只要把高收入人群里这个范围抓住了,利润是足够的。以后还有大型的商务会议活动,也是赚钱的大头。”
“这不也是你的主意么?还有餐饮那一块儿,就像你说的......”
看到李富贞开始说起种种措施,和对酒店在半年时间内就开始止损,那种欣喜的表情。
李乐估摸着,肯定不会出现在其他人面前,得,自己从精神垃圾桶升级又成了树洞。
“你来这边是想投资?”
“主要是因为家里在这设厂的关系,园区邀请过来考察。怎么,你有建议?”
李乐赶紧摆手,“别问我,我没有,你们有自己的团队做评估。”
“那......”
“别想了。”
“好吧。”
一顿饭吃完,李富贞只觉得自己好像这么多年,从来没像今天吃的这么饱过,走在李乐身后,悄悄捂着嘴,打了个嗝。
却忘了,对面的雕花镜子。
李乐早已看了个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