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男女相亲,就是一个不懂搞定女人的男人,去见一群最难搞定的女人,然后以结婚为目的,互相比较匹配度的一个过程,那么双方父母见面,就是有了既定目标之后,相互试探观察确定的经历。
李乐以前说过,娶媳妇要看丈母娘,嫁人要看婆婆妈,曾敏深以为然。
虽说风土人情有异,但都在一个文化圈层里繁衍生息,有些东西都是相通的,该有的礼数和小习惯,还是要有。
所以当换了身衣服的曾敏拉开门,出现在早已等在门口的大小姐面前时,还是让李富贞有些恍神。
一根乌木发簪将长发盘起,点缀着几点银色玉兰花,深蓝灰龟纹盘扣长袖宽松连衣裙,略施粉黛,除了手腕上一只飘花翡翠的镯子,不见其他配饰,丰腴窈窕的身段若隐若现,放朗大气,飘逸洒脱的气息迎面而来。
“咦?愣着做什么?”
“啊,阿姨好,咱们下去吧。”大小姐这才缓过神,忽又想起刚才自家妈妈今天一身规规矩矩,挑不出毛病,却略显呆板的西式套裙,虽说是什么高定,可和曾敏比起来,心中微微叹气。
“对了,你瞧我这脑子。”曾敏进屋,又拎出一个纸袋子,“这是给你爸妈的礼物。”
“是什么?”
“回头给你妈看了不就知道了。”
“我帮您拿。”一旁的莉秀看到,赶忙上前,
“谢谢了啊,姑娘。”
“您客气,应该的。”
大小姐凑上来,又挽起曾敏,“我阿妈也给您准备了礼物。”
“嗨,你客气来,我客气去。”
“阿姨,你今天这身衣服真好看。”
“真的?”
“真的。这是什么料子,没见过啊。”
“杭缎,你要是想要,等去燕京,我带你去瑞蚨祥,找老师傅做一身。”
“是嘛?有没有黑色的?”
“年纪轻轻,穿什么黑色......”
两人走到电梯口,就瞧见宁小乐和沈畅已经等在那里。
“哟哟哟,老曾,这是千年难遇啊,抹了腻子涂了漆,倒是真像富察皇后了。”宁小乐瞧见,就吆喝上。
“你懂个啥?这是人家亲家母见面的大场合,可不得打扮打扮,像你这么不修边幅?”
“切,腹有诗书气自华,咱穿啥都由内而外的......”
“骚气?”
“呸,你个臭嘴。”
“行了,当着孩子,有点长辈样。”曾敏指指两人。
莉秀啥都听不懂,一脸迷茫,大小姐倒是听明白七七八八,只觉得果然像李乐说的,这几个妈凑一起,肯定就是鸭子开会,别想清净。
不过,却又有些羡慕这种自然随性的氛围,哪像陪着自家妈妈出去和那些姨母伯母们应酬,都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就连笑声都得低上几度。李乐从小生活在这种环境里,要远比自己轻松的多。
下了楼,几人被迎宾领着从边门去了一旁四合院一样的迎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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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洪罗新来说,作为婆婆和丈母娘,有过和亲家母见面的经历。可因为儿子和二女儿都属于联姻性质,两边早就有了预谋。自己要做的,就是指派撮合,主打的是强迫和自愿相结合。而轮到大女儿,反倒有些小紧张,这种紧张无关财富地位,只是基于一个做母亲的本能。
对性格强硬,和李建熙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大女儿,洪罗新一直没什么办法。想着好不容易“幡然醒悟”,和那个保镖分开,谁知道一转眼又碰上一个国外的男生。
虽说李建熙给自己分析了一通,自己也认同,即便这种家庭里,利益至上,亲情略显淡薄,可终归是自己亲生的骨肉,还是想着能不能遇到个好人家。
自己喜欢曾敏的作品不假,那是作为画家,如果作为准亲家,没见到真人,没做过试探沟通之前,担心是免不了的。
一扭头,看了看身边一直闷不做声的二女儿李叙贤,洪罗新知道这是二女儿对家里由着大姐能自己找男朋友有了意见,可谁让你没有你大姐那种性子和对付你阿爸的手段?
再说,稳当踏实的金家老二,即便不能继承家里的事业,可能在集团里做事,一直陪在你身边,对你来说,不也是另一种安稳和幸福?
没有你大姐的那种能力和性格,有时候靠着倔强争取来的爱情,不一定是最好的,而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得来的婚姻,却兜兜转转甜蜜了半生的岁月,就像是偶然抓住的一个灵感,一瞬间便惊艳了星河,点燃了花火,到那时再回头,或许就能体会你阿爸的苦心了。
洪罗新伸手握了握二女儿的手,“想什么呢?”
“啊,阿妈,我在想,大姐看上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见过,听到的也只是你大姐嘴里的只言片语。”洪罗新摇摇头,“都说子肖母,或许,回头见过曾画家,就能瞧出个一二来。”
“是。”
“你不是也喜欢人家的画么?明天看过画展,你看上哪一幅,阿妈送给你。”对这个长相,人生道路上最像自己的二女儿,洪罗新有着不一样的偏心。
“那,就那幅《芭蕾舞房的女人》?”
看到李叙贤脸上有了笑容,洪罗新也笑道,“好啊。”
这时候,听到从门外传来的一阵脚步声,洪罗新长舒口气,起身,到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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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报纸和杂志上见过曾敏的采访和照片,但洪罗新一直认为,这些照片应该是和南高丽的医美一样,属于另一种叫ps的邪术。
可真瞧见沿着走廊,款款而来的曾敏,忽然有了一种画中仙踏出卷轴的感觉。
步履轻盈,一身飘飘洒洒的长裙上面,点点玉兰像是活过来一样,清亮的眼眸里,透着豁达,如秋水长天,心旷神怡,又静谧的海洋,让人感受到无限的包容。
洪罗新脑子忽然冒出四个字,平生仅见。
而在母亲身后的李叙贤,看到曾敏之后,除了惊讶,顿时又觉得,如果大姐的男朋友,只要像个五六分,便足够让太多女孩子心生仰慕,再想想自己那个新婚燕尔的老公,还有一脸横肉的婆婆,心里微微泛酸。
“洪女士,您好,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曾敏走到洪罗新面前,伸出手,打量着。
温婉大气,肤质细腻,一看便知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出身。颧骨高凸,鼻直口薄,印绶如钟,眉角飞扬,女强人的面相。颧骨有肉,贴近眼尾,旺夫益子,只不过田宅宫深陷,暗示着家庭生活暗流涌动,最起码婆媳不和。好在到不了李乐头上。
“曾画家,舟车劳顿,您辛苦了。”
“哪有,从燕京过来,很近的。”
听到一旁的李富贞翻译的磕磕绊绊,曾敏笑道,“洪女士,要是不介意,你可以说英语。我的经纪人可以翻译。”
“哦?是么?”
“这位就是,沈畅,版画家,也是加州艺术俱乐部东亚区的理事和东亚区的策展人。”
“您好,欢迎,欢迎。”
“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宁小乐,国画家,帕森设计学院的客座教授,燕大艺术学系的副教授,他父亲是我们xx部的副部长。”
洪罗新听到一愣,作为一个长期和艺术文化打交道的,这点信息量还是有的,赶忙道,“啊,您好,欢迎来汉城。”
“一时兴起,多有冒昧,请见谅。”
这时候,李叙贤外站了站。
“这是富贞的妹妹,叙贤,家里排行老三。”
“阿姨,您好。”
“你好,你好。”
“宁老师?您好。”
宁小乐看到这位给自己打招呼,倒是一愣,“你好,你认识我?”
“我在帕森设计学院听过您的美术史讲座。”
“呵呵,这么有缘分?”
“非常高兴,能在汉城看见您。”
“你现在在做设计类相关的工作?”
“我在家里的公司,做服装相关......”
一番寒暄,倒是宁小乐先找到了话搭子,宾主就坐的时候,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旁边的大小姐看到,倒是略微放下了心,心道这个世界真小。
曾敏这时候,赶忙又把带来的礼物送上,盒子打开,洪罗新眼前一亮。
“这是?鸡和马?”
“我听富贞说,您是属鸡的,富贞爸爸属马,就从景德镇一个陶瓷雕塑家朋友那里,换来了这么一对儿生肖瓷,金鸡报晓,马到功成。”
送礼么,就得送到人心坎里,这家人什么都有,又好面子,不如送这种带了名号的艺术品,还吉利。
洪罗新摸着这一对挺抽象的陶瓷雕像,笑眯眯的左看右看,“谢谢,谢谢。这个正好放到我和她阿爸的书房里。”
“呵呵,您喜欢就行。”
“哦,对了,叙贤,把我们的礼物拿过来。”
李家还是老一套,几株三十年的老参,包裹在一个黄色锦缎盒子里,瞅着像是鹿鼎记里的七十二章经。
走完程序,就是吃饭。
高丽特色,华而不实的定食,虽然对几十碟子咸菜小料的场面有所估计,可真瞧见了,曾敏还是有些犯嘀咕,好像永远都在等着下一道硬菜。
耳边隐约听见小猫在服务员上菜的时候,小声说了句,“喂兔子呢,肉呢?”
不过入乡随俗,就当尝个鲜,减肥了,心态一换,倒是尝到几样不错的。
女人聚一起,话说的多,酒喝得少,何况这是一场各怀心思的准亲家母见面。
曾敏和洪罗新充分展示了各自高超的聊天技巧。洪罗新源自于财力带来的底气和常年上流社会的经历和见识,曾老师源自于丰富的专业知识和深厚文化底蕴积累。
李富贞一时间当了看客,只听着两家妈妈在猫姨的帮助下,欢声笑语。
从绘画说到文学,从文学说到音乐,又从音乐说到海外见闻和各自国家的风土人情生活习俗。
聊着说着,洪罗新只觉得对面的曾老师,倒是比自己那些所谓的朋友们更加合胃口,更多了几分亲切和欣赏。
而且,饭桌上看人,曾老师吃饭时的动作,仪态,无不透着良好的家教和沉淀。
先吃素,后吃荤,用公筷,手不撑桌,以食就口,细嚼慢咽,嘴里有东西不说话,对服务员有礼称谢,尤其腰身,不靠桌,不贴椅背,直昂昂的。
不过亲切归亲切,聊天终有到主题的时候,洪罗新笑道,“曾老师,令郎今年大四,未来的规划有没有?”
曾敏点点头,“有啊。读研,之后读博,再之后,估计就是在大学里教书或者做研究。”
“没准备从商或者?”
“他啊,性子懒散,做不得那些政府里面的工作,像他外公一样,做做学问,挺好。而且,我们国家也是有些约束,比如一些涉外的婚姻问题。”
洪罗新笑了笑,“要是这么说,还是我们家富贞......”
“富贞妈妈,哪里的话,为人父母,尊重孩子自己的选择,只要走的是正路,都支持的。”
其实听了李乐的规划,洪罗新倒是挺高兴,自己这一家子都是商业基因,即便现在想着往文化上靠,可在外人看来,总是差了那么几分。
而在这一亩三分地,混个议员官员什么的,因为所谓的裙带关系,受到的掣肘也多不胜数。
如果大女儿找了个学者类型的,哪怕不是在南高丽,对家族形象上来说,也会是加分项。
至于房子车子票子这些东西,根本没有考虑过。
“对了,富贞妈妈。”曾敏问道,“我听说,你们这里的风俗,是结婚之后,女方都在家相夫教子?家里对富贞以后也是这期望么?”
洪罗新想了想,摇摇头,“这倒没有,家里还有企业,她现在还有酒店和免税店的工作,以后,还会有别产业交到她手里。时代不一样了,对子女的期望和未来,不能按照老传统。”
此话一出,曾敏几个人倒没觉得什么,却在李富贞和李叙贤的心里翻起了浪花。
大小姐觉得是和李乐给自己的分析一样,这是千年老狐狸,呸,是阿爸的计谋,用一根胡萝卜引着兄妹几个不断往前走,但是结果,就成了给大哥做嫁衣。
而李叙贤则是觉得,是不是今后,自己也有机会,毕竟,这段时间,阿爸对大哥的脸色,就没好过,还在公司会议上当面骂过他,私下底也传出阿爸和几个老人聊天时候,说过大哥不堪重用。
“那现在有个小问题,这俩以后要是结了婚,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