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虹桥机场出来,坐上了车,阿文的眼睛就一直盯着窗外。
“这位兄弟没来过?”开车的郭铿注意到。
“没,第一次来,和想象中的不一样。”阿文说道。
“呵呵,都这样。好多人依旧以为是十里洋场万国乐园。哎,弟妹,你什么感觉。”
“表锅,要不,你还是说普通话吧,他能听懂。”后排李乐说道,“你这一口洋泾浜。张奶奶讲过的那句,怎么说来着?来是康姆去是狗,是叫也司,勿叫糯,如此如此沙咸鱼沙,爷要发茶娘卖茶,丈人阿伯发音落。”
“嘿,你在侮辱我cet six的专业水准?”
“six还是s?”
“李乐,你大爷的。”
“我大爷是你大舅,咋?给他打电话,聊聊今年收成?”
“滚!”
“你们,说什么呢?”李乐身边的大小姐一脸懵。
“没啥。”李乐打着哈哈。
汉城待了几天,大事砥定,李乐实在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和大小姐一商量,干脆回国来沪海,见见这边的老太太还有大姑李钰一家。
在慢慢捋清李乐爷爷的事迹之后,李富贞便对这个张奶奶充满了好奇。
不过这次,就带了莉秀,连沪海的分公司都没通知,算是轻车简从。
来接的依旧是郭铿,借了曹尚那边的一辆gl8。
“外婆说,让你们俩回家住。”
“这个,不好吧,”
“这有什么,房间都收拾好了。对了,这位兄弟,要是不嫌弃,家旁边有家挺别致的旅馆,自己朋友开的,老洋房小别墅,正好体验一下老沪海的风情。”
“哪有,挺好,谢谢!”
“莉秀,那委屈你和阿文一起?”李乐转过身,对莉秀笑道。
“不,不委屈。”莉秀赶忙摆手,心道,委屈啥,多好啊,不用看你们俩,听说沪海晚上的夜店也很好玩啊。
。。。。。。
车子进了小巷,安静环境让人不觉压低了脚步声。
走进温馨,点缀着繁花的小院里,站在大门前,端庄闲雅,婉风流转,笑意从容的张稚秀,让李富贞感受到了和付清梅豪迈侠气截然不同的味道,似乎更让人容易亲近。
“姑娘,一路可顺利?欢迎来沪海。”
当老太太用流利的英文招呼时,李富贞微微一愣,随即上前行礼,“张奶奶,您好,我是李富贞。”
“好,好,这姑娘,倒是好面相,有股子英气,和你倒是反着来了。”张稚秀拉起大小姐,对李乐笑道。
“嗨,这就叫契合不是?”
“哈,倒也是。”拍了拍李富贞的手,看到后面跟进来的莉秀和阿文,示意李乐,“诶,这几位客人不介绍?”
“这是莉秀,富贞的助理,这是计续文,我朋友,从伦敦一起过来的,这是郭铿,我表哥,您见过的。”
“嘿,你......”
“调皮。”张稚秀点了点李乐。
莉秀和阿文上前见礼招呼,轮到阿文时,老太太打量一眼,“禾子季?”
“言十,赓续的续,文化的文。”
“下南洋?”
“第四代了。”
“倒是不容易,还能说中文,远来是客,都进屋吧。”
屋内陈设,让大小姐有了回溯时光的感觉,尤其是门边墙上挂着的一幅油画,顶着看了好几眼。
“怎么,熟悉?”老太太笑问道。
“啊,不好意思。”
“没事儿,潘玉良先生的画,总是会吸人眼球,喜欢,等你们俩结婚,送你们当礼物。”
“这......”
“张奶奶,我可听见了啊,到时候,您可别心疼。”
“你这小鬼头,这些东西,本来就要留给你们的,心疼什么?来,都坐吧。你和郭铿去倒茶。”
“诶。”
刚一落座,大小姐便示意莉秀,莉秀赶忙把手里的礼盒递过去。
“张奶奶,初次来,也不知道带什么礼物,这是我们那边的红参补品,祝您身体健康。”
一旁倒水的李乐叹口气,可不,你们那送长辈的东西,就是那老三样。
“呵呵,红参啊,好东西。你们在这里设立临时政府的人,办事送礼,都送的是这些,还有虎骨酒,不过,现在应该没有了。”
“您还见过我们临时政府的先辈?”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有个叫朴赞翊的人,是这么发音的吧,曾经和家里有过一段时间的来往,之后你们的临时政府搬到山城之后,就没再见过了。”
“啊,朴赞翊是我们复国的先辈,是历史教科书上的人物,您见过他?”
“呵呵,是嘛,那我和你们那,应该还算有缘分啊。”
“是,这是天大的缘分。”
“哈哈,这姑娘,多会说话。好,东西我收下,谢谢。”
“您太客气了,作为晚辈,应该的。”大小姐又开始鞠躬。
张稚秀手一拦,“你们那边的人呐,还是那个味道,总是礼数大,在这里,就是在自己家里了,没必要。”
“是。”
“瞧瞧,又来?”
“习惯了,那么容易改的,您就随她去吧,在咱们这时间长了,自然入乡随俗。”李乐把一杯茶放在老太太身前。
老太太没理他,对大小姐笑问道,“对了,你父母可好?”
。。。。。。
几人陪着张稚秀说话,等到李钰回来,又是一番见礼。
李钰见到真人,许是爱屋及乌,许是合了心意,倒是一眼便喜欢上,拉着家长里短,聊的开心。
张稚秀瞧见李钰两人热络,便安排郭铿送莉秀和阿文去了不远的酒店。
一个招呼,让李乐扶着,去了楼上的书房。
“张奶奶,怎么样,您瞧着?”
“我瞧着好坏不都是你自己选了?我只是能帮你相相面。”
“您觉得呢?”
“挺好。”
“没了?”
“还要什么?好歹是大户人家里教养出来的,下限就在那里,差也差不哪去。侬个小鬼头,也算是好运道。”
“嘿嘿嘿。”
“别傻笑。”张稚秀点了点李乐,从书桌上拿起一摞报纸来,递给李乐,“你还没看过吧。”
“什么?”李乐接过来,一张张翻看着,点点头 ,“内容知道。”
“知道就行。”老太太坐扶着扶手,叹了口气,“现在,有些人,是有些过分了。”
李乐“嗯”了声,“时代的原因,大门越开越大,有人进来,也有人会出去,进来什么,带来什么,都不足为奇。”
“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可也会百犬齐吠。有人来问我的意见,我说理一理清一清,大环境还是要向上的。”
“嘿,谢谢张奶奶。”
“谢我做什么,你这个,就是个芝麻粒大小的事情。”老太太笑了笑,“而且,我也说了,留那么几个,时不时的能叫一叫,听听外面的响动,参考参考风向。”
“那就不怕?”
“坚定理想信念,怕什么?捂上嘴,嗡嗡声更难听,还不如偶尔有些奇文共赏析,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可有些人会受影响。”
“不受这个影响就受那个影响,不如有个途径筛选出来,让跳出来,真要是隐藏起来的更讨厌。”
“还有,认知是不断进步的,有比较才能更深入了解一些事情,总有时间来证明一些问题。”
“顺势时,狂言诳语,生掰硬套,趾高气昂。但一旦逆势,你瞧他便温文尔雅,顾左右而言他,开始讲条件讲逻辑讲道理。小鬼头,记住,无耻的人,但凡有点能不讲道理的地方都会不讲道理。但凡能讲点道理,那都是真没道理可讲了。”
一段绕口的话,李乐咂么了半天,慢慢的点点头。
“还有。”老太太点点报纸,“这事儿,见好了么?”
“见了。”
“见了就收,拳头收起来,比总是伸出去有用。”
“嗯。”
“走,吃饭去。今晚锦江饭店,请了叶威光小叶师傅掌勺,他可是得了胥元诚师傅的真传。”
“呀,那是有口福了。”
“小饕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