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哲硬着脖子说道，“按照你们这个说法，树倒了也要人负责，地上有个坑摔死人也要官员负责，发生了瘟疫也要官员负责，这什么事情都要官员负责，那还当什么官，都去负责都被砍头算了。”
    “以前的官员做好自己的本职事情就行了，只需要对皇上，对朝廷，对上司负责，哪里需要对老百姓负责？”
    萧良寸步不让，“那是以前，那是万恶的、昏庸无能的朝廷。”
    “我们这里是远征军，是新大汉。我们重新制定了规矩律法，既然选择了当官，选择了拥有权力，就要选择承担责任。”
    “长生和秀才都已经通令下去了，我们考核官员，不需要对上面负责，只需要对下面负责，对老百姓负责就行了。”
    宗哲恨得牙痒痒的，“哪有你们这么瞎搞的，一千多年来的传统，说改就改了。”
    “不对朝廷负责，不对皇帝负责，那天下不乱了吗？”
    萧良一脸严肃地说道，“宗老将军，你当年对刘琪负责，对刘寰负责，兢兢业业，舍生忘死，拼死抵抗外敌，最后呢？还不是被免了官职，还不是葬送了大汉江山。”
    宗哲伸手指着萧良的鼻子，“你……你……”
    “这是遇到了昏君，这是朝廷有贪官，这是……”
    见宗哲气得不行，孔瑾这时说道，“萧良，你少说两句，别把宗老将军气坏了。”
    “宗老将军，你也歇歇气。今时不同往日，我们远征军能在大汉立足，能获得民心，能声名远播，靠的就是不脱离百姓，和百姓打成一片。”
    “你老现在是我们远征军的将军，是我们大邑城的防御大将。你也看到了，我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比不得那些世家豪强，我们的根在百姓，我们的未来也在百姓，我们所能依托依靠的永远只能是老百姓。”
    “或许宗老将军忙于练兵，忙于防患、攻打北莽，一心想要收复长安，没有仔细看我们在大邑城颁布的政令，我们的确下了公文，选择为官，就要对百姓负责，就要对得起这顶官帽子。一旦所辖地方出事，老百姓出事，这父母官必定要追责的。”
    “紫凤公主，这件事情我们也是向你禀报过的。”
    紫凤朝宗哲说道，“宗老将军，远征军实施新政，的确是和我说过，我开始也觉得意外，后来仔细想一想，的确有些意思。”
    “你们看啊，我们的兵马从哪里来，还不是从老百姓当中征兵而来；我们的粮食从哪里来，还不是老百姓辛辛苦苦开荒种地出来的；我们赖以生存的赋税，也是从各行各业的老百姓身上征收来的。”
    “当然，既然是新政，我们也没有在蜀中所有地方全部铺开，就选择了大邑、大理、楚雄等地推广，看看效果如何。这些日子以来，各级官员有了目标，有了动力，不需要阿谀奉承，只需要用心用情用力将自己的本分职责做好，的确受到了百姓的欢迎。民心凝聚起来了，百姓的干劲更足了，我们的战斗力也更强了。你可曾见过这么大雪的天气，还有老百姓跟着我们一起忙活的？”
    “至于你们说的王宜林玩忽职守一事，我想还是去亲眼看看，亲耳听听，看到底是个什么具体的情况。如果真的是王宜林的责任，那就要严惩；如果当真是天灾，也不能委屈了王宜林，要给他平反，要支持他继续为官。”
    一席话，有理有据，说得萧良和宗哲都点头称是。
    陆长生说道，“那我们还等什么，现在就去望城乡去走一走，看一看。”
    紫凤拉着陆长生的手臂，“长生，你的伤还没有好，外面的雪这么大，你就不要去了。”
    “我去走一遭就行了。”
    陆长生说道，“我的伤无碍，又不是去上阵杀敌，只是走几步路没有关系的。”
    “再说了，二夫人和张爷爷也是让我适当走动走动的，尽早畅通血脉，舒展筋骨，好为下一次换眼睛做好准备。”
    见陆长生如此坚持，紫凤便点了几个人，她和陆长生，加上孔瑾、萧良、宗哲、吕文长一并往望城方向走去。
    大雪依旧纷飞，路上行人虽然稀少，并没有断魂的人。
    大邑城的各级官员都带着差役冒着大雪在街上铲雪，送粮食，帮助穷苦人家修葺房屋，免得被大雪压垮。
    不时有一队队的远征军将士紧急奔赴，显然是去救灾去了。
    萧良感慨道，“你们看看，虽然我们全部都动起来了，可是这大雪下个不停，比往年又寒冷得多。刚才曾毅报来了伤亡人数，依旧惨烈啊。”
    “倒塌房屋一百八十二间，压死、冻死一百零八人，缺粮缺柴火、房屋濒临倒塌者不计其数。”
    宗哲眼中有凝重的神色，“这场雪，下了这么多天了，还不见停下来的趋势，要是再这么下，恐怕死伤人数不知道要翻多少倍啊。”
    “这贼老天，是不是被捅破了，怎么就下个没完没了呢？”
    孔瑾说道，“这一次不是下雪了，而是实打实的雪灾。”
    “老天师让虚靖道长观了天象，不仅与往年不一样，哪怕是老天师活了一百多年，也没有见过这般的雪灾场景。”
    “长生，恐怕我们要做好长期抗击雪灾的准备啊。”
    陆长生用力往地上一踩，踩出一个脚印来。
    他的身后，身材娇小的紫凤便踩着他的脚印往前面走。
    紫凤一边走着，手紧紧地拉着陆长生的衣服，生怕一不小心就滑倒。
    陆长生说道，“是啊，别说蜀中，就是当年我们在长安，也从来没有下过这么大，这么久的大雪，更没有经历过这么寒冷的天气。”
    “你们想想，连我们练功之人都觉得畏冷了，那些血肉之躯的普通百姓，如果没有柴火，如果没有避寒之地，如果没有果腹的粮食，如何能活得下去？”
    “秀才，要做好准备，我们前段时间存储的军粮，虽然是为了北伐所用，可是如果大部分百姓都冻死，都饿死了，我们北伐也失去了根基，失去了意义，该拿出来还是要拿出来的。”
    孔瑾点点头，“我已经和萧良做了部署了，不仅从军粮中拿出一部来给百姓，紫凤公主从蜀中调运过来的粮草，也都为抗击雪灾做准备了。”
    这时，吕文长回来了，“长生，公主，我刚去问清楚了，望城那边王宜林正在组织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衙门里，商议死者安顿和救灾的事情。”
    紫凤问道，“衙门里有多少人？”
    吕文长说道，“应该有二三十人。”
    紫凤说道，“既然我们是过来暗访的，不如不要提前通报，就去听听他们在商议什么，或许能听出个眉目来。”
    众人都说好，便埋头往前面赶路。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的，也没有人注意到陆长生、紫凤一行人。
    到了衙门，果然听到里面吵吵闹闹的。
    在窗户破洞处，萧良指着坐在上位的一个中年富态男子说道，“公主，那个就是王宜林。”
    王宜林的确生得一副官相，天庭饱满，红光满面，面对百姓的吵吵闹闹，依旧如沐春风，稳如泰山。
    “父老乡亲们，听我说一句。死了这么多人，我知道你们很难过，但是先别难过。”
    “我知道大家很急，但你们先别急。”
    “刚才大家各抒己见，提了很多意见，我知道大家的出发点都是好的，但是你们先别出发。”
    “你们也不要吵了，我知道你们都有道理，但是我们先不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