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几声虫鸣。
啪啪,纸钱燃烧。
朱允熥坐在廊檐下,身前身后站满了一言不发沉默思考的臣子们。
“举天下人而誉之,斯可谓非常之豪杰亦乎?”
朱允熥又笑着说道,“哦!朕这话什么意思?天下人都讨厌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败类奸雄!天下人都喜欢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真英雄?”
“诸位都读史....曹孟德刘玄德谁真英雄呀?谁天下人恶之,谁又天下人誉之?”
周围的人,默默沉思一言不发。
“方才曹国公说不招人妒是庸才!”朱允熥又道,“天下人者,十之九九常人也,非常人不得其一!”
“以常人而论非常人,乌见其可?”
朱允熥继续道,“用庸才的标准来衡量非常的人....能看到非常人身上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故誉满天下,未必不为乡愿!”
“谤满天下,未必不为伟人也!”
“全天下赞誉的,不见得是好人!全天下痛骂的,未必不是伟人!”
“这,便是这些年,朕对李以行,一而再再而三包容重用之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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簌簌,又是几声虫鸣。
李景隆在旁先开口道, “万岁爷之言,实在是振聋发聩,字字珠玑,引人反省。更是暗含不拘一格用人才之意!”
“臣斗胆,请把刚才您这话话,抄写成文明发天下!如此以来,天下官员必将感激五内,必以不求私名私利之心,报答皇上,效忠大明!”
“而我朝贤才,也必将远超历代......”
说着,他忽的又马上闭嘴。
朱允熥竖起手,继续说道,“朕很喜欢李以行的另外一点,是他自己清楚!世界,是他自己的世界....”
“他是他世界中的主角,他才是他的主角,而不是把朕当成他世界中的主角!更没有把别人当成他世界中的主角!”
“他是不变的,其他人都可以变。他为自己而活,为自己而忙!即便有人说他不是君子,但在朕看来,他是真......人!”
“一个为自己而活着,并且为了自己希望得到的东西,不断奋斗的,真的人!”
这话,让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似乎依稀懂得世界的含义,但又绝对不解。
而且在他们看来,他们的命中,国与家绝对是凌驾个人生命之上的。
怎么能把自己放在家和国,甚至是放在皇帝之上?
这不是有些不忠不孝了吗?
“至于谥号...”
朱允熥又叹口气,“想必大家也都清楚,李以行活着求太师,死了求文正....哎!呵呵,不过就算朕再怎么偏袒他,也不能给他这个文正呀!”
解缙沉吟片刻,“皇上以为,文忠如何?”
忠?
朱允熥想想,笑道,“解爱卿所言,深得朕心,就文忠吧!”
说着,再看看灵堂那边,感慨道,“执笏不惭真宰相....盖棺犹是老先生....”
“朕,亲挽于他!纂于...”
忽的,也不知为何,朱允熥就哽咽起来, “李爱卿墓园的碑亭中吧!”
~~
朱允熥的伤感是有原因的!
李至刚的身后事,太过凄凉!
既无妻女在身边,也无孝子披麻戴孝。
他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亲人朋友都没有。
只有忠心的老仆,还有两个素不相识的少年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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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等叩见皇上....”
朱允熥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行礼的于谦和丁铉。
原始空,后者跟着大明战神二代目战死于土木堡,英烈殉国。
前者更是力挽狂澜,拯救大明拯救天下百姓于水火!
说真的,若没有他...
大明早就变成南明了!
而他,也成了历史上紧随岳王之后的,莫须有!
“见朕,为何自称臣呢?”
朱允熥笑着摆手,让二人坐下,目光不住的在于谦身上打量。
其实他之所以能从杭州来国子监读书,就是朱允熥的暗中授意。
“臣已是举人之身,食国之俸禄,自然是大明之臣!”
伟大的人,从小就会展露出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
于谦就随意的坐在朱允熥对面,不卑不亢的,目光中正平和。
换其他人能有机会这么近距离见皇帝,哪还端的住?
“说的好!”
朱允熥又笑道,“朕听李相国家的老仆说,今日多亏了你!”说着,顿了顿,“你和李以行非亲非故,为何这么上心呀?”
“臣不过是不想袖手旁观而已!”
于谦又道,“为人者,正气为先!”
“还一句正气为先!”朱允熥又大笑,“若天下男儿都如你这般正气为先,我大明何忧万年基业.....?”
“回皇上....”于谦沉吟片刻,“臣以为,中华有正气,万年薪火传!”
朱允熥先是一怔,而后激动道,“你说的对,是朕....是我说的窄了!中华有正气......”
说着,又道,“传旨!”
“臣在!”李景隆跟鬼似的,嗖的不知在哪冒出来。
“国子监于谦,品学兼优人才了得,着....为东宫太子侍读.....”
“嘶...”
李景隆心中听着,打量着对面的于谦,“这小子可是抄上了...国子监学子到太子侍读,这可是一步登天呀......”
而周围如丁铉等,更是愣住了。
岂料,于谦却唰的站起身。
“皇上,臣....”
“怎么?”
“臣不受...”
朱允熥凝视着他,“为何?”
“臣今日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该得此厚赏!”
“而且....”于谦朗声道,“臣是想.....”
朱允熥笑笑,打断他,“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忽的,于谦腼腆一笑。
“觉得朕的封赏是让你走了捷径了!要自己凭着真功夫,金榜题名?是不是?”朱允熥又笑道。
“臣....”于谦低头,“臣正是如此想的!”
“好!好!”
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朱允熥又道,“就凭你这句叫你就是如此想的!朕这大明,又多了一真人也!呵呵...”说着,朱允熥站起身,“于爱卿!”
“臣在!”
“朕等着,等着你金榜题名,朕文华殿赐宴,正阳门下唱名的那一天...”
说完,朱允熥大步前行。
李景隆解缙等人紧随其后,但都再次打量,把于谦的面容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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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以行走了!运河大工,谁来合适?”
回宫的路上,朱允熥沉吟道。
朱高炽在旁思索良久,却没有答案。
大明帝国已经习惯了有李至刚这么一个走到哪都不消停的搅屎棍太久了!
现在这根棍子没有了.....
让人忽然空落落的!
“传旨!”
朱允熥又道,“浙江按察司使韩克忠.....回京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