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天气总是这样,只要度过了最冷的那几天,后面便暖和得不像话。
花架上的多肉经过一整个冬天的休眠,终于到了换盆的日子。
白石早早的在网上定了十几斤多肉专用土,见谭乐养花的盆子也该换了,还不忘顺手又定了几十个花盆回来。
两个人从早上睡醒便忙碌着换盆大业。
连着把几盆巨型冬美人从土里挖出来,白石刨根刨的几乎狂躁。
“每年都是这盆最难修。”白石把最大的一盆往两个人中间一放抱怨着,“你看他根密实的都从下面的漏水孔里长出来了,我都快两个月没给他浇水都挖不动。”
“那你去换其他几盆,这盆交给我。”谭乐拿了把小铲子,小心地将冬美人的花盆斜着立了起来,一点点的铲着上面的碎土。
“不行就给花盆敲了,这么铲得铲到什么时候。”白石咕哝着,不依不饶的抠着冬美人盆地的几个须根。
“拉倒吧。”谭乐抢了他手里的铲子,“为了少刨点须根碎个盆子也亏你想的出。”
“谁让他那么能长…”白石蔫儿坏的戳了戳谭乐,“跟你似的,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净往我心里扎根了。”
谭乐拿手背推了他一把,“你要是实在没事干就去写论文去,前几天你不说你有个患者特值得写论文么,这都几天了,也没见你动过一下电脑。”
“上班的时候再写一样的,反正我值夜班的时候也没什么事做。”白石几下就把谭乐的多肉从盆子里倒了出来,用剪刀仔细的修剪掉多余的根系,又在一众花盆里找到了适合的盆子放了进去。
“乙女心的花都快开败了,还要么?”白石戳了几下花剑,“还是你准备给他种子留下,到时候试试种播?”
“都没做授粉,怎么可能种播。”谭乐笑着接过乙女心,他端详着花剑,像铃兰一般的花朵并没有枯萎,只是花瓣略显得有些干枯。
开花之后,乙女心果冻般的叶子现在全皱巴在一起,连桩子都变细了不少,眼看着就像是生命已经要走到了尽头的模样。
“那你还留着它。”白石说着还不忘将鹿角海棠从盆子里倒了出来,利索的修剪了须根。
“养了这么多年,总是想看看开花是什么样的,反正也不值钱。”谭乐将乙女心放在了一边,继续抠着冬美人的碎土。
有不合时宜的电话打了进来,白石在一旁的抹布上使劲擦了擦手,这才起身接了电话。
陌生来电,看号码归属地也不是a市本地的。
“你是白医生么?”电话那端的声音是个小女孩。
白石嗯了一声,便听那边哽咽着又说了话,“我爸爸…今早上走了。”
白石有一瞬间的呼吸停滞,他脑中忽地一片空白,嗓子里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出院至今不过四天而已。
胶质瘤的进展比预想中更早了。
他屏住呼吸,舌尖抵住牙齿才勉强稳定了自己的情绪。
小女孩顿了顿继续说着,“谢谢你的氧气袋,…我等…去a市了还给你…”
白石咬住嘴唇,从嗓子里挤出了一句,“不用。”
“一定要还的。”小女孩坚强的说着。“等我去a市了…我还给你。”
电话挂断。
白石盯着已经黑掉的手机屏幕,枯坐在沙发上。
谭乐听他半天没动静,从阳台跑过来问他,“怎么了?”
“没事。”白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花土覆盖着的皮肤脏兮兮的,他起身冲谭乐露出了一个勉强地微笑,“你…你先换着…我去洗个手。”
卫生间门被关闭,紧跟着水流声响起。
谭乐站在门口听着,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时间过了快有七、八分钟,卫生间的水流声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谭乐敲了敲门问着,“还好么?”
白石嗯了一声,回他,“没事,只是洗个手。”
手上的皮肤已经红的泛出了血丝,他却像是完全没了知觉一般,依旧按着医院手术室的刷手流程,一遍又一遍的洗着。
谭乐又敲了敲门问着,“我能进来么?”
“不用,我马上就好。”白石回着他,却忍不住将刷手的刷子上又打上了肥皂。
门被推开。
谭乐站在门口都能看见白石的那一双手红成什么模样,他抢过刷子将白石的手在水管下随便冲了两下,再次问着,“你怎么了?”
“没事。”
“手爪子都刷成什么样了,你是疯了么?”
“没事。”白石像是赌气一样,勾着头始终不肯多说一句话。
谭乐把他按在卫生间的墙上继续问他,“到底怎么了?”
“患者死了。”白石瞥着卫生间天花板上的排气扇,声音闷得不像话。
“患者?哪个?”谭乐舒了一口气,将他抱进了怀里问着。
“胶质瘤。”白石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我以为他能久一点,至少…至少能再多活半个月…”
“你尽力了么?”谭乐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小朋友。
“尽力了。”白石低头将脸埋进他的肩膀,“可他还是走了。”
“你尽力了,这个病治不好的,你已经尽力了。”谭乐轻轻的叹气,“总有些事情是我们努力也做不到的,眼下,你只要尽力了就好。”
“可我…”
“疾病总有被治愈的那天。”谭乐轻轻的拍着他,“只是…他没有等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