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玄再如何的混不吝啬，被三双散发着幽幽寒光眼睛盯着，难免也会觉得别扭。
    “陆瑾，当年……”
    话还没说完，陆瑾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
    “当年的事，我不想同你浪费口舌。
    你这老狗都能在纳森岛苟活到现在……
    我不信那个人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哪个角落，无人问津。
    我只问你，无根生，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死？”
    “不知道！”
    李慕玄嗤笑了一声，大咧咧的背靠藤椅，下巴微抬。
    “你找不到无根生，问老夫有什么用？
    老夫在纳森岛与世隔绝了几十年，哪里知道外边儿发生了什么。
    陆瑾，你想替左门长报仇，我李慕玄奉陪到底！”
    当年，李慕玄、陆瑾以及刘得水三人共同拜入三一门门下。
    三人都被安排在下院，每天做的事情一成不变。
    劈柴，挑水，劈柴，挑水……
    除此之外，别无他事。
    因着三人的性格截然不同，所展现出来的态度也是迥然各异。
    刘得水拼命表现，努力让来往的师兄见到自己的力气有多大，毅力有多强。
    陆瑾与他不同，也会表现，但不刻意。
    踏踏实实，实事求是，能干多少干多少。
    李慕玄则全然不同。
    他为人聪慧，却又心机深沉。
    他认为，三一门的考验不会简单到只看他们干活有多努力。
    因此，他每日干活都不会太过用力，但往往能展现出自己的真诚。
    用一个‘演’字来描述他的所作所为，更加合适。
    演到旁人相信，演到最后，自己也相信。
    李慕玄这番小心思自然逃不过左若童的火眼金睛。
    但左若童并不厌恶他。
    至对他生出了些喜爱，或者说是欣赏。
    只是逆生三重的修行危机四伏，死在修行路上是常有的事。
    所以他对李慕玄的考验相较于陆瑾来说，更加谨慎和严格。
    一旦能判断出李慕玄并非是‘演’，而是真的‘诚’，他便会收李慕玄为徒，并为长时间的怀疑与考验向他道歉。
    三年时间过去，李慕玄所表现出来的‘诚’未曾变过。
    但就是因为三年来如一日的考验，让李慕玄对左若童生出了极深的误会。
    他打心眼里认为这人目中无人，拿他当不知事的猴子耍。
    直至后来，他遇上了全性中被人称为‘鬼手王’的王耀祖，误解被彻底引爆。
    鬼手王见过李慕玄一面后，便摸清了他的性子。
    这孩子表面看起来似乎很温顺，实则叛逆得很。
    对他，要顺着毛撸。
    事实确实如此。
    李慕玄自尊心极强。
    王耀祖以低姿态捧着他，他当然会对王耀祖产生滤镜。
    王耀祖一挑拨，李慕玄深深觉得自己不是非三一门不可。
    于是，他十分愉悦的跳进了王耀祖扯开的麻袋。
    有一次两人私下见面，被左若童逮了个正着。
    李慕玄当着左若童的面，拜了鬼手王为师。
    左若童自是气急。
    三年时间，他为了将李慕玄的性子掰回来，花费了不少心血。
    没想到最后会被鬼手王给截了胡。
    还是全性的人。
    但左若童还是硬着头皮将这口气给顺了下去。
    他倒是不怕得罪人。
    只怕逼急了全性，会波及到李慕玄的父亲和他一家老小。
    李慕玄完好的离开了三一门。
    此后同鬼手王学艺，得了个‘全性恶童’的称号。
    数年之后，鬼手王老死，他更是四处作恶。
    最终，又与三一门结上了恩怨。
    他想同三一门断个干净，便求上了无根生。
    无根生应了下来，请人给自己和他易了容，一同混进了三一门，
    左若童认出了无根生，同他动起手来。
    因为这场交手，左若童入了逆生三重。
    但也正是因为入了那逆生三重，他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坚定认为的，‘三重之后，化为先天一炁，便能成仙’的论断，完全是错误的。
    传言左若童是被无根生气死的，不能说完全错误，只能说重点放错了。
    他之所以身故，是因为无根生用神明灵解构了他引以为傲的逆生三重，导致其道心破灭。
    可以说，他的死，是因为无根生，又不是因为他。
    他死后，三一门对无根生展开了追捕。
    陆瑾以救兄弟郑子布为由，也就是三十六贼中参悟出通天箓的人，加入了抓捕无根生的队伍之中。
    最后，三一门人在一处草原上堵住了无根生。
    两方狭路相逢，发生了一场惨烈的争斗。
    除陆瑾之外的三一门弟子，无一逃脱，尽数死亡。
    这便是无根生与三一门之间恩怨的始末，也是陆瑾的心魔。
    听到李慕玄的话，陆瑾扯动了一下面部的肌肉。
    “师父和门人们不是你害死的，但源头却在你。
    是你带着无根生回了三一门，才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我向你寻仇，不是理所应当吗？”
    “呵呵，我不认为三一门的覆灭，全是我造成的。
    我唯一的错处，便是自以为是的导致了那个人碎了道心，走上了死路。
    你若是因为他向我寻仇，我认。
    旁的……”
    李慕玄嗤笑了一声。
    他是个恶人，由内而外，表里如一的恶人。
    不会因为导致了谁的死亡而心生愧疚。
    他将自己放逐到与世隔绝的纳森岛，只是因为那件事。
    除此之外，他问心无愧。
    “师父曾经给过你三次机会不杀你，两次都被你用掉了。
    最后一次，便是你带无根生闯进三一门的那次。
    师父因着第三次机会，放你下山。
    但我不认！
    第三次机会，便由我来！”
    陆瑾拍手一拍，掌下的藤质小桌碎成了一条一条的。
    “既然你不知道无根生的消息，我们也就没了再聊下去的必要。
    三天后，我在三一门旧址，等着全性恶童的大驾光临。
    那时，你与我三一门的恩怨，做个了断。”
    他站起身，不再浪费目光给李慕玄，冲着丘处之和玉清颔了颔首，大跨步走了出去。
    丘师爷懒洋洋的站了起来，惋惜的啧了下舌。
    “还以为今天会看见陆老弟大发神威，还要等三天，真是难为我这把老骨头……
    小秤砣啊，和师爷回去，别跟这等腌臜之人多呆，臭烘烘的。”
    玉清嘴角一抽。
    她家师爷的小嘴，真是……抹了蜜似的。
    李慕玄吃了苍蝇似的扭过头去。
    看不见，听不见。
    我佛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