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父母给他买来了很多图画书，教他识字，那时候他还小，记不得许多字，但那天他却一下子记住了两个字。
    图画书，有和蔼的太阳公公，有几朵带着笑脸的白云，还有两个小朋友，他记得，那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在一片草地上，他们正追着一只白色的鸟，笑得很开心。
    那一页的图画书一旁有两个大字——自由。
    什么是自由？
    在父母不在的时候，他看偶尔会去看看窗外，外面很多和他一样的小朋友，他们一起滑滑梯，一起玩捉迷藏，他们笑得很开心，就像是图画书里的男孩和女孩一样。
    他们是自由的吗？
    他还小，没有时间让他想明白，因为他的爸爸妈妈很快就会回来了，不好好看图画书，不好好认字，父母的声音就会变得很大，父亲还会掐他的手，很疼。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班上第一次考试他就拿了第一名，他是班上认字最多的孩子，也是算数也是算的最好的孩子，他回到家把这件事告诉父母，父母都笑得很开心，但是今天看书的时候他走神了，父亲还是掐了他。
    对了，他现在小学了，不能看图画书了，现在的书上有很多的字，他还是看不懂很多。
    但是他发现其他的小朋友和他好像不一样，只有他戴着眼镜，和他的爸爸一样。
    他爸爸说，眼镜是文化人的象征，所以父亲也戴着，他父亲的眼镜很好看，只是太大了，有一次趁父亲不注意，他偷偷戴过他爸爸的眼镜，但是什么也看不出清楚，就和他没戴眼镜的时候看见的一样。
    对了，文化人的标志还有衬衫，所以从小他的衣服就是各式各样的衬衫。
    第二次数学考试很难，但他还是拿了第二名，九十六分，第一名是九十七分，那天父亲没有掐他的手，而是狠狠打了他的屁股，很疼。
    那天他知道了，考第一名就不会被父亲打。
    被打很疼，所以他一直都很努力学习，看父母让他看的书，看老师让他看的书。
    但有时候考试很难，但是他还是能拿第一名，只是有一次太难了，他考了八十五分，但是他还是第一名，不过这也是他第一次没有超过九十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父亲还是很生气，拿衣架打他的手，第二天手上很多地方都变成了青色和紫色，写字的时候会很疼。
    有一位老师注意到了他手上的颜色，找到了他的父母，还让他好好休息，从那天以后父亲不再打他的手，也不再掐，而是打他的肩膀，他的后背。
    三年级期中考试的时候，他发了高烧，但是父母还是让他先去考试，那天他的头很晕，所以没有考好，考了五十分。
    他第一次考那么低的分数，他很害怕又被爸爸妈妈打，所以他想试着骗一次父母，不告诉他们，但是老师以为他退步了，还是把他不及格的事情告诉了他的父母。
    那天上课的时候，他的爸爸妈妈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冲进教室把他拎了起来打了一顿，肩膀，后背，手臂......哪里都被打了，很疼。
    那天起，他知道考试不能考不及格。
    那时候他不知道什么是丢脸，只是那之后他不敢再和其他的同学说话了，有人在他旁边聊天，他会走得远远的，他总是以为别人在说他。
    但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一直也没有人和他说话。
    体育课解散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在树底下看书，有的时候他抬头会看见他的同学，他们在一起扔沙包，把一个沙包扔来扔去的，很无聊的游戏。
    很无聊的游戏，但是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着的，就像是图画书里的一样。
    他们是自由的吗？
    什么是自由？
    初中的时候，除了眼镜变厚了很多，并没有什么不同，他还是一直在看书，新的同学和小学的同学一样也是叫他书呆子。
    直到一天换了座位，他的同桌换成了一个女孩子，她的名字叫做方兰。
    她很吵，每天都很吵，她的嘴巴仿佛不会累一样，每天不厌其烦地和他说着她的生活，她遇到有趣的事情，甚至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说她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喜欢和别人做朋友，包括他这个书呆子。
    她说他是她的朋友，她很烦，但他不讨厌她。
    从来没有人愿意和他说那么多话。
    有一个周末，她把正在看书的他骗出了学校，她拉着他来到一个广场上。
    那天，他看见了满天飞舞的鸽子，她笑着撒着面包屑，还塞了一些给他，让他也撒撒看。
    这是他第一次喂鸽子，也是第一次和别人出去玩。
    那天他在其中看见了一只雪白的鸽子，在漫天的鸽子里也是那么显眼，它高高地飞着。
    她也看见了那只雪白的鸽子，她突然拉起他的手，拉着他去追那只白色的鸽子，她笑着，就像是图画书里女孩的一样。
    他看着她的笑容，他觉得她像是天上那只雪白的鸽子。
    那天他们成了朋友，那天他有了朋友。
    他开始瞒着父母和她经常一起在周末出去玩，一起逛街，一起喂鸽子，一起去江边散心，一起做很多很多他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她的语文很好，因为她很喜欢诗词，所以他的语文也很好，他也喜欢诗词，两人经常一起写诗写词，只是按照诗词的标准，都不是那么合格就是了。
    一次晚上和她在江边散步的时候，在一处凉亭他写了一首诗，还是那么不合格，不过她很喜欢。
    可能这个年龄有些幼稚，但是他心里清楚，他喜欢她。
    这是自由吗？他想应该是的。
    直到一次，她带他去了游戏厅，她告诉他，一个男孩子要是不去一次游戏厅的话男人生涯是不完整的。
    但那天他碰见了他的父母。
    那是他父母打他最惨的一次，很疼，他在床上躺了一周，他的父母还指责了她，说她勾引了他，骂了许多恶毒难听的话。
    那天起，他失去了唯一的朋友，也不配再拥有整个朋友。
    那之后就是期中考试，他考砸了，考试很难，他在病床上躺了一周也没有恢复过来，试卷都没有写完。
    这次考试他没有及格。
    他的父母第二次在上课的时候出现在了教室，又把他打了一顿，连带的，他们还打了她，骂了她许多恶毒的话。
    那之后，他和她被周围的同学传出各种谣言，她经常在哭，但是他不敢去安慰她，因为他们不是朋友了，他不配去。
    直到一天，她终于忍受不住流言蜚语，在上课的时候跑了出去。
    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她，因为那天她死了，车祸。
    他没有哭，因为他一直都知道的，考试不能考不及格。
    从那天起，他的生活又只剩下了看书。
    什么是自由？
    临近高考，他的父母给他打气，只要他上了大学，他们就不会再管他，他可以自由了。
    他考上了大学，他想参加社团，却不敢浪费时间参加社团活动，他组织校运会，却不敢用看书的时间和同学们去庆祝.....
    他还是要看书。
    他知道的，考试不能考不及格。
    但是又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用各种理由拉着他参加社团活动，拉着他一起和同学们庆祝，那个人不会和别人一样说他是书呆子。
    好像他又有了朋友。
    一天他在路边遇见了一只鸽子，它的羽毛雪白。
    他和那个人一起救了它，一起将它放飞。
    鸽子飞远的身影，像是图画书里的一样，他又想起了那天拉着他手的她。
    什么是自由？
    那天，他真的很想相信他父母说的话。
    他在一个恶作剧般的考试里考了五十九分，还差一分及格。
    他的父母还是来了，他的父亲给了他一巴掌，把他的头狠狠砸在桌上，很疼，但是他并不意外。
    那天中午，他来到图书馆的天台上，他穿着那件和那个人一起买的鸽子t恤，他爬上了天台的楼梯顶间，这里很高，比周围所有的建筑物都要高，比周围的围栏都要高。
    他不由地张开双手，他感觉自己就要自由了。
    但他想起自己还欠自己朋友一个解释，于是他叫来了他。
    最终他也没有在这里获得他要的自由，因为那个人给了他自由的方向，他决定相信他，相信自己的朋友。
    那天黄昏，他又看见了一只雪白的身影，它飞得很高。
    这天他和朋友还有同学们玩了半天，他笑得很开心，就像是图画书里的男孩一样。
    这天他好像知道了怎么得到自由。
    但在这之前，他决定去见自己的父母，告诉他们自己的决定。
    那天晚上，他道别了朋友，一个人去见自己的父母。
    他见到他的父母，但什么也没能说，他的父亲骂他穿的衣服不像样，给了他的头一巴掌，很用力。
    对了，他忘记穿衬衫了。
    他倒了下来，头好像还撞到了哪里，但是很奇怪，不疼。
    什么是自由？
    他眼睛闭上之前看见窗外有一只雪白的身影，它飞得很远，飞得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