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袁持之平静的神情下,潜藏着无人能察觉的波澜。
从未有一个人,像今日时荔这样维护过他。
幼时从军,他经历的只有沙场和鲜血,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刀尖舔血,时刻警惕着身首异处。
就算立下功勋,也会马上被人抢夺,如果死了,倒是会让许多人心安叫好。
后来到了帝都,受谢老青睐成为他的弟子,外人都说他平步青云。但其实袁持之很清楚,谢老从未有一日对他放心过。
谢老看出他的野心,从头到尾都在防范他,既想利用他的才干,又想遏止他的野心。
即便如此,袁持之还是敬重谢老,他有今日,确实是谢老相助良多。
可是说起信任和维护,袁持之从未得到过。
当初那场成县瘟疫爆发,谢老力荐他去处理,其实不乏让他死在那里的心思。可惜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还把事情圆满地解决了。
也是在那之后,谢老对他越发忌惮,着力培养了很多势力和他制衡。
除了谢老,袁持之并不畏惧他手下的那些人。
但是……
袁持之昂头看向龙椅上的人,心底千头万绪。这个人明明被谢老洗脑了两年,还在临终之前被谢老耳提面命,却当着众人的面毫不迟疑地维护他,对他仿佛没有半分猜忌。
袁持之曾经读书读到过那一句“士为知己者死”,当时嗤之以鼻,现如今却好像终于感悟到了这句话的深意。
后来殿试结束,时荔又环顾了一众,毫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直接对袁持之说:“爱卿随朕到书房议事,其他人退下。”
他的偏爱大大方方,让其他人无处再做文章。
“微臣遵旨。”
袁持之半低着他,嘴角悄无声息地弯了弯,从时荔的声音里,他竟然听出一丝赌气。
好像刚才被当众诋毁批判的人是她一样。
来到书房,时荔也没有迟疑,直接把这些日子以来,上书让她立后大婚的奏折都找出来,一股脑扔给袁持之。
“你替朕分忧吧。”她还在为陆笙的出言不逊生气,连带着对袁持之也没好气。
袁持之脸上笑意未散,接住奏折随意看了一眼,故意问:“陛下看中哪家千金,微臣帮陛下参详。”
“呃……”他的笑让时荔控制住了脾气,到嘴边的“谢清韵”又咽了回去。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袁持之对谢清韵,这种想法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偏偏这时,谢清韵求见。
时荔很惊讶,看了一眼袁持之,还是开口让谢清韵进来。
“陛下,谢家旁系来信,要将我嫁人,请陛下做主!”
谢清韵走进来,脸上沉冷,但依然是落落大方的,并没有因为被逼嫁人而自乱阵脚。
时荔看着谢清韵,隐约觉得事情发生得太过巧合,可是又想不到什么,转头看了一眼袁持之。
最后把心一横,斟酌道:“爱卿,朕以为清韵很适合做皇后。”
这话就这么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了。
“微臣……理当为陛下分忧。”
袁持之看着谢清韵,却在这一刻,忽然改变了想法。
当初他和谢清韵确实商定,他将她送到皇宫中,再助她成为皇后。可是真正到了这时候,袁持之忽然改变了主意。
如果皇帝真将谢清韵立为皇后,那么她自己这辈子也注定将要困在虚假的身份中,再无回旋的余地。
谢清韵听见袁持之迟疑的回答,猛地看向他,似乎惊讶于他的临阵变卦。但是碍于时荔在场,什么话都不能说,只是暗暗握紧了掩在袖中的双手。
时荔也看着袁持之。
听出他言语迟疑,心中莫名有些酸涩。
三个人,各怀着不同的心思。
后来袁持之告退,谢清韵也借故走出时荔的书房在,在出宫路上追上了他。
“袁大人,刚才是何意?”谢清韵皱着眉,警惕不解地看着他。
袁持之停下来,动了动嘴角。
“谢姑娘,我答应你的事情必会做到。但我要做什么,与你无关。”
当初袁持之送谢清韵入宫,承诺的是保她一生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