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开奇并没有马上回警察局报到，他回上海后，许多事情都要梳理。
    说来也奇怪，欧阳翠莲进入上海后就没了动静，他在说的地方等了几天也没见着，索性不管，估计回去陪她母亲过生日了。
    跟齐多娣碰了几次面，这个有不少姐姐的家伙现在春风得意。经费充足，法租界内抗日志士也多，地下组织被他扩充的很好。上次来的女孩子们电报发的好，学校内思潮也慢慢兴起，整体上就是一个积极向上。
    跟张老三谈了一夜后，那几个还留在协警办公室的孩子们情绪明显都好了许多，不过，已经退出去的，郑开奇没有开口，谁也不敢回来。
    郑开奇的脾气也没见多好，既然之前拜拜了，现在想吃回头草，门也没有。
    说起回头草，他就开始疯狂的想见叶维美。
    都说越是在意的越见不着，越是暂时不想见的，越是能见到。
    商业银行的几个前台都被郑开奇折腾疯了，现在都知道有个神经病警察上次在叶小姐这里吃了瘪，现在整天想着找叶小姐的麻烦。
    “都说了好多遍了，我们叶小姐出国了。”
    “出国干嘛去了？”
    “你管得着么？”
    对于这黑皮，整个商业银行都嗤之以鼻。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已经够恶心了，他倒好，癞蛤蟆来恶心白天鹅。
    郑开奇不知道自己又有了外号，这次让顾东来把自己送到了法租界，准备好好跟齐多娣聊聊地下运输线的事儿。
    半路上看见了一道铁塔一样身材的人影在街边一闪而逝，郑开奇笑了笑，示意顾东来往那边走。
    地下运输线的建立，不是一朝一夕，也不是一个点，一座城的事儿。
    郑开奇不着急。
    倒是刚才的铁塔看起来有些着急。
    上次铁塔还特意代表凤姐送他，这对主仆背景深厚，对自己也算不错了。
    进入了巷子，铁塔站在那跟一堵墙一样，气势没变，就是表情阴郁，心事重重。
    “老板娘被日本人惦记上了。”铁塔说话直来直去，他一严肃，瓮声瓮气的劲少了，多了些煞气。
    郑开奇皱了皱眉头。
    他知道，凤姐很少在店面出现，她的人脉很好，舍得花钱。
    一个既不抛头露面，又懂得花钱消灾的女人，怎么会被日本人盯上了？
    “说说情况。”
    “我饿了。”铁塔说着，有点委屈，摸着肚子。
    他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郑开奇这才重视起来，原来凤姐遇到的坎，比他想的要重得多。
    “不是仅仅被惦记，是整体上的生意都出现问题了。”
    铁塔处于不大方便公开露面的状况了？
    郑开奇带着他去了比较熟悉的酒馆。自从有了伪警的身份，上海滩大大小小的酒馆都知道花钱如流水的郑警官，只要是聚餐，一般都是他付账。
    到了华懋饭店，郑开奇一把推开凑过来的门童，喊道：“单间，大骨头大肉，好酒，使劲上。”
    那门童点头就要走，郑开奇一把抓住了他。
    “是你。”
    “是小的。”门童陪着笑。
    是上次给自己送警服的小子。
    “后来，”郑开奇让顾东来带着铁塔先去，拉着门童到了一边，“还记得我么？”
    门童开心道：“您这样的贵客我们肯定记住的。上次那事，后来确实有女士来问了，说是您的女朋友，问过警服的事儿。说是不是被别的女人扯烂之类的。我都按照您说的回话了。”
    “不是按照我说的，是事实如此。”郑开奇摸了几块钱，想了想，甩手给了他一个大洋，“机灵点。放心拿着，没人过来。”
    门童大喜，连忙安排上菜。
    郑开奇边走着边提醒自己。一定要记得收尾，一定要记得给所有可能帮得上忙的所有人好处。
    池佑珊那日本女人后来果然来问了。幸亏自己当时多嘱咐了一句，人家也做到了。但后来自己就把这事给忘了，如果门童事后后悔，或者什么事情想到了此事，再来个反悔，也是个麻烦事。
    等那门童带人送进去饭菜，他又当面给了那门童十几块法币，让他分分给服务员。
    门童知道这贵客是给自己长脸，连连鞠躬，那几个服务员也连连感激。这年头小费给好几天工资的，也就是在夜总会喝多的大老板了。
    遣走了他们，郑开奇一把拉过铁塔面前那盆肉骨头，推了盆东北大乱炖给他。
    “两天没吃饭，吃肉想死啊，我今天没事，慢慢吃，吃到晚上，先吃青菜。”
    铁塔已经慢慢习惯听郑开奇的话了。开始狼吞虎咽，一顿青菜，慢慢说了凤姐的事儿。
    凤姐主做的两大业务，一是旗袍，她本就是浙江人，家传的旗袍手艺人多，她抛头露面，凭着高超的炮手手艺，在麻将桌上认识了一大批政府要员的家眷和日本商人的女人。
    人人都喜欢凤姐那张特别会夸人的嘴，生意好的不得了。加上牌友，闺中密友都是市政厅和日本商人，生意做的可谓无往而不利。
    后来，她主做的金银首饰，其实她不是老板，是一个日本商人，觉得自己性格温婉的妻子闲着也不是个事，就让她找个伙伴做点生意。
    才有了凤姐的首饰生意。
    也就是因为这个生意，凤姐经常出入日本人的高档场所，认识了一个海军俱乐部里的军官。
    那军官对凤姐有点意思，隔三差五买点小营生。
    就在张老三号令一下对郑开奇下追杀令，铁塔在郊外露面救下郑开奇的隔一天，凤姐被抓了。
    被日本宪兵客客气气请到了牢里。
    原来是那个对她有点意思的高级军官渡边淳死掉了。
    “那为什么怀疑凤姐。”
    “不清楚，或许是因为前一天这个军官给凤姐打过电话，第二天见面。”
    “这个渡边淳什么成分？海军俱乐部里面的军官一般不都是来度假玩的么？要么就是一群幕僚闲的没事玩蛋的。”
    铁塔一问三不知。
    “凤姐能被客客气气抓住，没受什么委屈，是她身后的那些麻友，姐妹们的功劳了呗？”
    “嗯。”铁塔终于开始吃肉，又被郑开奇夺了下来，“喝水，喝水。什么时候饿了，再接着吃。东来，跟铁塔稍微喝点，今天一天就在这里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