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响枪，对于上海普通大众来说，实在是乏善可陈，很多百姓都学会了翻个身继续睡的强大神经。
    白冰本来回来的晚，又是第一次睡在这个三楼小房间，睡意并不浓，又不知道郑开奇他们要什么时候回来，一直没睡。
    直到天刚擦亮，开始将睡未睡时，耳边陡然传来沉闷连绵的枪声。
    寂静的早晨，突然间就热闹起来。
    她悚然一惊，爬了起来环视一圈，才想起来是在三楼，而不是在那蜗居小家。
    “不知道开奇哥，那里怎么样了。”
    她对昨晚的经历不明白，也不敢问，只觉得他们在做什么她不懂的事情。当然，她也有个小秘密，开奇哥也不知道。
    想到这里她笑了，本就勤快的她也不再躺，直接下床洗漱，然后二楼一个面善的嫂嫂也上来看她。一问才知道，是车夫顾东来的老婆。
    他们的女儿，还是郑开奇的干闺女。
    “妹妹，下来吃点东西吧，早饭做好了。”
    白冰诚惶诚恐，这辈子没被人伺候过，哪里受得了这个？很快下去帮忙，才发现二楼是个餐馆的雏形。好多厨具在那。
    桌子上放着热腾腾的馄饨，竟然还放着虾皮。
    白冰犹豫了半天，在想这奢侈的馄饨是不是给她的，又不好意思问。顾嫂反应了一会才明白，笑着拉着白冰来吃早餐。
    “这家店，都是你家男人给我们置办的。开奇还救过我们女儿的命。等你们以后有了孩子，就知道这是多么大的恩情。别跟我们客气。”
    白冰认生，也不敢问多，怕错多，索性踏踏实实吃完，自己去刷了碗筷，见顾嫂在那和面，摘菜，还得给那些男人们做饭和准备上午的食材，自己也就撸了袖子，露出白花花的臂膀去帮忙。
    顾嫂也不拦着，只是看。才知道这个姑娘也是苦人家出身，办事干活，手脚勤便，眼里有活，会干活。
    才知道郑开奇真的找了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心下欢喜。
    她也觉得郑开奇不是那种社会的人，适合过日子。这不是钱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嫂子，他们人呢？”
    白冰没好意思问郑开奇。
    “还能干什么？几个臭男人，昨晚在外面喝酒喝了大半天，凌晨回来也不消停，在一楼打牌耍钱，到了早上反而精神了，一个个嚷着要喝醒酒汤，这不，给他们做点我们那的胡辣汤。喝过之后，肚子暖和，可舒服了。”
    顾嫂说着，眼睛里有着光。如果日子都这样一直过下去，有多好。她自然知道这些男人不可能鬼混一晚上。有一些女人不用知道太详细的事情在发生。
    起码，她自家男人最近也越来越神秘了。经常自己出去，什么时候也不清楚。只要身上没有脂粉味，你爱去哪去哪。
    俩女弄着早餐下楼，发现婷婷也早早来了，打扮的漂亮整洁，富家小千金。
    白冰没来由有些自卑。美则美矣，穷是真穷。
    顾嫂看在眼里，笑着不说话。
    那几个小伙子见饭来了，问候了两声嫂子，就开始吃饭。现在人少，临警办公室就他们几个，得连轴转。
    其中一次小郭问，南郊警署不管，郑开奇也不管，工资又被楚老二时不时扣下，咱们即使来混脸熟凑热闹，也不用这么起早贪黑吧。
    几人都不说话，谁也不勉强谁，只是谁乐意来谁来。但你要老是不来，也就可以不来了。
    白冰被几声嫂子叫的满脸通红，按照年龄说，她比这里所有人都小，加上长时间的营养不良，她很瘦弱。
    小张三刚开始还拿年龄这事调侃过她，被小油王和池生联手暴揍，也就老老实实不再犯贱。
    小油王冷笑：“这话没让顾东来听见，他要是揍你一下子，你知道是什么结果的。”
    不光是小张三，越来越冷酷的池生都浑身哆嗦。
    他们都是有幸见过顾东来怎么伺候日本人的。
    只要他吐气开声，没有拍不碎的东西！头盖骨又如何？照样给你来个整形手术。
    边吃边问，小油王问池生：“池生，前阵子的枪声可响，成功了么？”
    池生拿筷子点小张三，“他爹组织的，问我干嘛？”
    “我特么捞着回去了么？怕有嫌弃，老子电话都不敢出去打。”
    三人都觉得问题不大，既然是郑开奇出的方案，连日本人都能迷惑，不说一个藏了个把人的修道院了。
    白冰几次鼓起勇气要问郑开奇去了哪里，却觉得一楼一黑，门口进阳光的地方一个人影站在那：“真香啊，趁着老子不在，你们吃得挺欢啊。”
    “开奇哥，你——”白冰激动着就迎上前，刚要说什么，又转身走开。
    婷婷一个没忍住，噗呲笑了。
    其余人也呵呵，哈哈，嘿嘿，笑个不停。
    郑开奇推开一群没良心的，对白冰笑了笑：“嗯，我回来了。”
    郑开奇的缓和没起到作用，几人还在那嘿嘿笑。白冰实在是扛不住了，转身蹲到角落里，捂住了脸。她穿的衣服不知道是几年前的了，缝缝补补，修修剪剪的，这一蹲，露出大半个后腰。
    顾嫂一下子站在她后面，指着郑开奇说道：“也不知道给人家换几件像样的好衣服。”
    她看了婷婷一眼。
    郑开奇什么人？心意一下子通了。将此事放在心里，亲自拉着白冰的手站起来，也没多说什么，对那几个小的说道：“谁出去把门口拴电线杆子的那家伙牵进来。”
    “开奇哥，你刚才出去干嘛去？牵？驴还是狗？今天改善伙食？”小张三蹦了起来。
    “你他吗哪天不是改善伙食，快点。”
    很快，一脸怪异的小张三牵着一个人进来。
    小油王，池生，婷婷都大吃一惊，站了起来。
    “是火目。”
    “嗯，你们还记得呢？日本人觉得他疯了，没什么意义，就给放了。这玩意整天混在我的悦来酒馆，心想不是个事，再傻也是个男人，怎么跟俩大娘长时间处着。”
    指着那几个小子：“这几天把他练出来，以后，这条街叫外卖的，都让他去送。”
    小张三还是心有余悸的，当初那么些人拿着枪，都没怎么赚便宜，现在放在身边，这个火目，还是让人发自内心的畏惧。
    “行不，哥？”婷婷也害怕。
    “没事。老厨娘都把他训得跟猴一样。”
    郑开奇笑着，那火目突然看着他吃剩下一半的胡辣汤，指着热气说道：“汤，喝汤。”
    郑开奇喝道：“没干活，哪来的汤？”
    “干活！干活！”火目像是收到了命令，围着屋子转悠，不知道干什么，一直看着的池生扔过去一个抹布，“擦玻璃和门框。”
    火目头也不抬就接住了差点砸到脸上的抹布，屁颠屁颠去擦门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