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庆和阿标把东西运到了南郊,阿标在车里,温庆到了热火朝天的人堆里找到了老郭。
“郭伯伯,您辛苦了。”
“说哪里话。”郭增福笑了,“我是得有多少年,没见过这等繁忙场景了。”
他指着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看,看看,几百人?估计的上千啊。个个老老实实自己搬块石头的,带了块木头的,更多的席地而坐的,都等着开饭呢。”
温庆也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人?我还以为有来帮忙的呢。”
“这年头,饭都吃不饱,能舍得花力气出来干重活的,都是想着在这里蹭口吃的,看个节目。”老郭呵呵笑了,“不说这个,人再多也撑得下,看这场地,够用。你们来干嘛了?还没到时间呢。”
温庆说道,“过年别人送给我们队的礼物,都拉过来了。谁上台表演,节目好的,您就招呼人发点甜点,糕点,糖块什么的。其他的珠宝玉器和金条什么的,我们队长的意思,让您掌掌眼,看看值多少钱,让您换成法币,赏给来表演节目的。吃饭得给饭钱,厨子,蔬菜,肉,这些东西都是人家的血汗钱不是?”
老郭淡淡道:“这钱我出得起。”老子会贪墨这点钱?看不起谁?
温庆说道:“队长说前期工作您操了太多心,这点小钱的花销,就不用您出了,您留点钱给兄弟们发点福利过年吧。”
他压低了声音,“听说了么?”
老郭一直忙着这边的事,自家生意都没大管,惊讶道:“什么事?”
“我哥在海军俱乐部,跟几个日本军官大打出手,其中一个调戏我嫂子的,都被打晕了。”
老郭心里一抽,“哎呀呀,郑队长啊,太莽了,太冲动了。”
温庆笑道:“已经出来了,三个小时不到,就被放出来了。现在在华懋饭店呢,怎么着?一起给侄子去坐坐?”
老郭哈哈哈大笑:“我艹.......那个,怎么说呢,算了吧,我还是替你们队长看着这边吧,小郭呢?去了么?”
跟日本军官互殴?一挑几?还打晕了一个?至于原因,谁被调戏,那重要么?日本人才不管这些。
就这样,三小时从监狱里放出来了?
郑开奇已经混到这种境界了么?
老郭不自主感觉腰杆子硬了许多。
温庆不再多让,老郭招呼人,跟着去了车那边。人实在是太多,人多眼杂,不盯着不行,都是财物。
打开后备箱一掌眼,老郭就知道,不算高档食品,也得十根金条的份量。
这就是炙手可热的特务科队长的油水啊。而且,只是搬过来的,鬼知道私下里收了多少。
乱世黄金盛世古董。人不也一样么?
生逢乱世,谁拳头硬谁厉害,谁胳膊粗谁有理,谁心黑谁有钱啊。
他老郭甘拜下风。
送了温庆两人离开,老郭紧急联系了银行那边,让带着零钱赶紧来。
银行还有些推脱,毕竟太忙了。
老郭冷笑道:“你们来,这十根金条就存你们银行,不来,换别人就是。”
很快银行的人就提着几个皮箱屁颠屁颠来。
他找的这间小银行,听说是杜先生入股的,他把产业大部分迁往香港后,影响力大不如前,很多遗留下来的产业都萎缩的厉害。
为何这么听老郭的摆布?他们这一年的效益没达标。
老郭看了那些财物,九根多金条没跑。今天是大年三十,只要是今天存上十根金条,就能得到半根金条。仅限今天。
什么叫越有钱的越有钱?
老郭忙碌半辈子,也算是青帮里能数得上号的,全部家当加起来,撑死一箱子金条。
就他各种实业买卖,都是兄弟们刀光剑影抢出来的,还不如人家资本家手腕晃一晃,多了半根金条。
“干实业,不如干金融啊。”
他感慨着,不忘让银行把这钱分成两个人的名义存上。
一是他郭增福,一是郑开奇。每人五根金条。
银行开心,完成了业绩,郑开奇估计更开心,庙会的奖赏不少,这里还多了五根,至于郭增福,却是更加靠拢了郑开奇。
“人才啊。”
他儿子已经绑上了郑开奇的标签,撕不下来。小张三那种行径,在他看来,纯属自取灭亡。
心中大定,喝道:“来人,拿纸,都排好队过来签字,按照签字顺序上台表演。演得好,有赏。”
“红纸准备好了,街坊弄堂里,有书法好的老先生么?请来挥毫泼墨,只要用心,通通有赏。”
“大红灯笼挂起来,挂起来,晚上七点前,必须通上电,过年不亮天灯,没有气氛。”
吩咐人把糕点,果盘,糖块等各种东西摆在了前面。
这可是单独装了一辆车的量,摆在大舞台上面,很是鲜艳。
那些平时摆在橱窗里,普通人看一眼都会被撵走的东西,吃一口就是一天口粮的糕点,被当成了奖品放在那。
场面有些冷清。
有这好事?事情太好,奖励太好,反而让身处水深火热的百姓,有种不真实感。
“爷爷,我想吃绿豆糕。”台子下面人群中,一个拉二胡老人身边的小姑娘眨着大眼睛,黑漆漆的小手指着前面台子。
声音不大,在此时安静的会场上,有些刺耳,老人赶紧捂住了她的嘴,“不吃不吃,媛媛不吃啊,冬天吃绿豆糕,拉肚子。”
他哪里敢出这个头?
女童哭闹起来,“拉肚子我也要吃。”
越是哭闹,其余人越是安静。
舞台上几个小子叫嚣着,再喧哗给撵下去,老郭从后台听见了,上台前一问,亲自拿了块绿豆糕下去,穿过人群,到了这对爷孙面前。
老人狠狠搂住了孙女,“大爷,小孩不懂事。”
老郭笑了笑,“不管是馋,还是饿,都不应该——”把手中绿豆糕放到小孩那黑漆漆的手上,“饿着孩子。”
老人愣了,孩子眉开眼笑,其余众人都愣住。
老郭拿出手绢递给老人,“擦擦手,都是脏东西。”
“谢大爷,谢大爷。”老人直抹眼泪。不是穷人的眼泪不值钱,是见惯了冷暖,连自己儿子儿媳都嫌爷俩不赚钱还吃饭就把他俩舍弃,更何况陌生人给昂贵的糕点,还给手绢擦手?
他们爷俩已经一个多月没洗澡,小姑娘的裤衩子都能熏死老鼠了,又能怎么样呢?
还不是得活着?
老郭笑了,转身大声说道,“今天这场庙会,是咱们南郊弄堂的女婿,郑开奇郑队长,花钱搭建地方,雇请厨子,买肉买菜,买面买馒头。要谢,谢人家郑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