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开奇内心之迷茫，焦虑，无法跟外人言说。
    过了一天一夜，不知道老孟那边到底怎么样。日本人这次损失巨大，宪兵队与特高科都跟疯了一样疯狂找事。
    对于那老孟和那被抓住的杀手，什么口风也没透露出去。
    郑开奇又在本帮菜馆焦虑了半天后，彻底躺平。
    既然都是无用功，那就不去考虑那么多。
    上次德川雄男打烂了那张水泥床后，应楚秀娥的要求，弄了一个炕，烟道从一楼直接通了进去。
    郑开奇当时还问上海的冬天不是很冷，弄这玩意干嘛，顾嫂就说你管那么多干嘛？女人事多行不行？
    现在，他就躺炕上摆烂，一下午浑浑噩噩。
    如果仔细听，还能听见楼下食客来吃饭的拜年声。
    是啊，今天正月初一啊。是应该欢欣鼓舞，热情洋溢，喜笑颜开的一天啊。
    不知道远在南京的老东西和嫂子，是不是还健在，是不是还安康。
    昨晚南郊庙会老丈人夫妇也在，多少也受了惊吓，见郑开奇没大事，白冰就回去问候父母，也顾不得初二回娘家的规定。
    楚秀娥跟郑开奇说墨三一直想报答他，情报获取的很顺利，想来给他拜个年。
    郑开奇没什么精神，“改天吧。”
    楚秀娥直接躺到他身边，郑开奇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你干嘛？”
    楚秀娥咯咯笑了：“你这不是精神挺好？大年初一，一个大老爷们躺床上，别人不担心么？那点伤算什么，战场上不还得奋勇杀敌？”
    “你个疯婆子。”郑开奇知道她的意思，觉得这样确实不合适，就让楚秀娥给自己穿衣服。
    衣服是白冰年前给买的，暗红色的西装，很气派。
    “秋裤用不用换？”楚秀娥打趣道。
    “换个你试试。”郑开奇色厉内荏。
    床头柜上一直放着小箱子，之前白冰赊粥，用了不少，但毕竟不是傻丫头，留作日用的还有不少零钱。
    吩咐楚秀娥弄了几个红纸包，下去逢人就发。
    初一能出来吃饭聚餐的家里都趁点，多少也算小老板，场面人，跟郑开奇客客气气，带着孩子的就收了红包。
    郑开奇给小囡囡包了个大的，没见着顾东来，估计又出去忙，顾嫂脸色不大好看，见着楚秀娥搀着郑开奇，更是满脸嫌弃。
    “他老公出去关我什么事？”郑开奇更是嫌弃，“走，拿红包砸她。”
    到了顾嫂面前来了句“过年好嫂子”，人家回了句，“死鬼，滚一边去。”就招呼客人去了。
    楚秀娥盯着郑开奇，郑开奇一脸无辜，“看我干什么？”
    楚秀娥欲言又止，最后改口道：“大剧院被袭击时，她也在剧院里。”
    “她？”郑开奇疑惑道：“谁？”
    “叶维美。”
    郑开奇皱眉，继而想明白。作为商业银行的领袖，她确实该出现在那种场合。
    她肯定受了惊吓吧？
    “坏了。”
    他记起来，人家后来加了要求，让他去给她拜年的。
    思虑片刻，他给晓峰的警署打了电话，寒暄后让他去白冰家接她，送回来。
    又给了小郭打电话拜完年开车来南郊。
    很快小郭与白冰先后赶过来。
    小郭说拜年拜的都是阿谀奉承，没意思，就提前溜了。
    郑开奇说道：“你懂个屁，家族门里一年聚这么一次，不说点好话说混账话么？这世道你都不知道过年见的人下个年还能不能见到。”
    “哥你说的对。”小郭拼命点头。
    白冰在旁边劝，“你别总那么凶。”
    郑开奇说道：“熊孩子一个个就得骂。”
    招呼小郭开车，“咱们去拜年。”
    “给谁？科长？日本人？”
    “给叶维美叶董事长拜年。”
    小郭探了探脖子，没说话。
    白冰纳闷道：“那是谁？”
    “一个跟我不对付的人。”
    郑开奇没多解释，等到了叶维美家别墅外面。管家进门来报，叶维美站在二楼窗户边上，看着白冰搀扶着他。他吊着绷带，胸口也有棉纱裹着。
    他受伤的事情看来是真的。
    共产党为什么要袭击他？
    叶维美百思不得其解。
    很快，女管家下楼到了门口，说道：“大小姐有三句话。”
    郑开奇陪着笑，“您说。”
    “您受伤了么？”
    “轻伤，轻伤。”
    “怎么没炸死你？”
    “什么？”
    “跪下磕头拜年，然后可以滚蛋了。”
    郑开奇脸上又红又白，骂了句，“泼妇就是，该打。”转身就走。
    上了车白冰也有些生气，“她是谁啊，怎么那样说话？”
    上了车的郑开奇就恢复了正常，淡淡说道：“大户人家，千金小姐。惹了她一次就记仇了。想着过来缓和关系拜个年，结果人家这个态度。算了吧。”
    如果她家有眼线，往上汇报的也就是这些内容。
    一个日本人想牢牢把握住的企业，家宅内肯定有他们的眼睛。
    他又问了老两口的情况，白冰说没什么事，就是受了点惊吓。还小心翼翼问自家男人，明天回不回门子。
    “我又不是那些熊孩子，这礼节我能不知道么？肯定会去。”
    男人的话让白冰心中暖暖。
    既然出来，郑开奇索性去给特务科几个大领导，老资格都去拜了年。年前该送的礼都送了，今天就是去露个面，表示“您在我眼里”这样一个态度。
    他也得以去了那些领导家里。平时没在意的那些干部，个个家里富丽堂皇，名贵红木家具都是标配，个个古色古香。
    郑开奇才彻底明白齐多娣那句话，自己如果连家都收拾不好，谁信他贪财？
    这也就是白冰够美，不然好色这个标签也值得商榷。
    酒哥依旧在酒里，喝得红扑扑，他家里的亲人都外出走动。
    郑开奇去时，他发现酒哥虽然喝得是酒气扑鼻，还是在自己进他书房时准时按住了桌子上的一张图纸。
    他突然想起，之前有段时间，酒哥也很奇怪。
    特务科里每个人都有秘密。
    初八之前，特务科几个组来回轮值，这些队长们有大把时间来往沟通，喝酒谈事。
    郑开奇回去也确实累了，初二去了老白家后再也没出门，来送礼拜年的都被他以受伤不宜见客拒之门外。
    就这样到了正月初七。灶王爷下界保平安的日子。
    楚老二彻底好转，从陆军医院回了家休养，德川雄男也从急救室坐了起来。
    许久不见进展的码头客轮爆炸案和南郊庙会案，再次展开了调查。
    新的一年开始，过去种种如过往云烟。
    掉以轻心者见不到下一个年关的游戏，再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