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开奇一直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看着他。
    来人以为郑开奇不满意，特意提醒道：“不是小汽车，是货车，一货车无锡大米。”
    郑开奇心想，我在意的是多少大米的事儿么？我在意的是，你让我办什么事，需要违禁品来交易。
    和平年代，一货车大米，算不上多少钱。
    但在日本人物资紧缺，把大米作为违禁品的现在，一货车大米，不光是钱，更是能力的象征。
    国民党军队层面从上海全面溃败，但在经济层面，他们没有撤退。甚至于，在租界和其他大城市，就有蒋介石的中央银行，宋子文的中国银行，孔祥熙的交通银行，以及双陈的农民银行。担任财政部长的孔祥熙实际上控制了四大银行。
    谁最有钱？孔家。
    孔家的买办，果然出手不同寻常。
    “为谁而来？”
    郑开奇不为所动，直接问道。
    那买办微微躬身，“鄙人姓楚。”
    郑开奇皱起了眉头。
    扬子公司，竟然是为了楚老二而来。
    “怎么可能？”
    郑开奇念头连闪。
    楚老二是孔家的人？
    他属于某条金融线上的重要人物？
    还是说？
    他保持着惊讶，说道：“还请先生明示。”
    楚买办淡淡说道：“鄙人说的很清楚，之前是孔家的人，现在为军统跑跑腿，做做中间人。”
    军统？？！！！
    楚老二，是军统？
    郑开奇笑了，“送上门来了。”
    楚买办淡淡道：“郑队长，我们军统对你的名声也是如雷贯耳的。”
    郑开奇想了想，“你与孟不凡？”
    “我们不是一伙人。即便你与他有合作，不耽误我们的交易。”
    楚买办笑道：“我们分属于不同的组。楚老二的身份，也不是谁都知道的。此次为了救出他，确实乐意付出许多，但更多的，也是想与郑队长你，好好认识下。”
    他继续恭敬的笑，“即便您不答应，这两袋大米算是小小礼品，不成敬意。”
    郑开奇淡淡道：“原来楚队长是军统的人啊，怪不得之前他消息灵通，抓人无数啊。”
    想来，连孙物真都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吧。
    楚买办淡淡说道：“郑队长可能是误会了，楚老二并不是军统的人，只是，跟我们扬子公司的子公司，有很多生意上的往来。”
    此地无银三百两。
    为了一个生意伙伴，你舍得露面来？而且还是日本人疯狂报复的关键时期？
    “其实，我与孟不凡先生，是有些来往的。”郑开奇说的半真半假。
    楚买办淡淡道：“我们孔家，跟军界的人物，交往不深，自然跟孟中校，也不是很熟悉。”
    “这样啊。”
    郑开奇泡上茶，一伸手示意他喝，自己就专心喝起茶来。
    楚买卖是生意场人精，自然知道郑开奇不想多言的态度，不过他是带着任务来的，楚老二的身份是不能透露的，毕竟现在郑开奇的态度还是模棱两可。
    郑开奇是在想。
    都是军统，为何孟不凡不和墨三相互通气他的身份？这位冒险前来的楚买办，也不知道他已经是军统的内部人员，还来行贿？
    是墨三的任命书有假？
    不，那任命书从齐多娣那走了一遍，让资深的情报人员甄别过，确实是策反科的专用文书。上面的印章，是军统行动处处长王希廉的印章。
    错不了的。
    那只能说明军统内部的派系之争，远比外界想的更厉害的多。
    自己都说了跟孟不凡关系莫逆，对方竟然不顺坡下驴拉关系，反而不稀罕借用对方的关系。
    当然孟不凡的背景，四星上将也罢，以后的五星上将也罢，骨子里的身份都是军阀。委员长骨子里也是军阀一个。但孔家，那是以金融世家，彻头彻尾的商人自居的。
    南方真正的世家，从来不是看不起政权，只认自家传承的。
    政权交替，明清民国到国民党统治，中间自然也有传承千年，几百年的世家。
    他们看中的是钱，盛世也好，乱世也罢。一切往钱看。
    楚买办也专心喝了会茶，这才说道：“郑队长，其实楚老二的真实身份并不是那么重要。顺便帮个忙也好，咱们初次见面留个好印象也罢，都是不错的开始。”
    郑开奇试探道：“其实，你们军统，有人接触过我。”
    楚买办笑了，“郑队长，您无需过多顾虑，这么说吧，虽然军队离开了上海，但我们的经济从来没有离开，就像十年前的共产党，在江西牢牢占据了一些经济命脉一样。”
    “不光是和楚老二，即便是日本人，很多军官和企业，均与我们有较深的联系，郑队长虽然入职时间短，但在码头上处理过几次案件，应该并不惊讶。”
    郑开奇淡淡一笑。
    “所以楚老二的案件，我们相信，您肯定会不吝赐教的。”
    别人或许对楚老二的案子头痛，但郑开奇拥有决胜一击的方法。
    他坐拥了最好的条件。
    而且，不管是党的政策，还是老董的指示，都希望他能与军统中统两大特务组织和谐共处，关键时刻互帮互助。
    而且，他已经收了楚家的好处，本就会出手。如果楚老二真的是军统，更是不会见死不救。
    只是，楚老二藏的太深了。
    就当郑开奇准备松口，楚买办先扛不住，叹了口气说道，“也罢，我跟你说实话吧。楚队长是我们军统的特别经济成员，很多通过我们的暗线行走的物资运输，都会经过他的手。
    他以前是上海滩有名的青帮分子，后来是侦缉队也是能力非凡。
    虽然现在成了日本人的特务，但我们坚持，政治和经济，是能分开的。我们只和他合作经济，用他的人脉和渠道，而他，也获得我们的资助和一些小帮忙。”
    话说到这个份上，郑开奇不管真假，都要表态了。
    他不想成为军统某条线上要锄奸的对象。
    “那我就，交下您这个朋友？”郑开奇问道。
    楚买办举杯相碰，一饮而尽，相视一笑。
    “我们刘科长如果问起来？”
    “以前的朋友吗，我在南京路上有家茶叶店，对外就说是卖龙井的茶商。这两袋大米，以郑队长现在的影响力，日本人不会在意的。”
    楚买办老谋深算，拿起桌上的帽子，“那我等郑队长的好消息。”
    郑开奇没有起身送，反手就给德川雄男打去了电话。
    “中佐，军统那边又联系我了。”
    德川雄男正在办公室喝着清酒，招待着客人。
    他神色冷峻，问道：“这次，是救楚老二么？”
    早有腹稿的郑开奇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一小时以后登门拜访，不知道方不方便。”
    德川雄男看了眼对面的客人，说道：“好的，一小时后，我泡茶等待郑桑的到来。”
    挂掉电话，他对对面那人笑道：“吉野小姐，吃好了么？”
    刚从日本回来的吉野樱花捂着嘴笑了，“德川君，你是在撵我么？我听对方的声音，好像是郑开奇吧？我，能不能，一起见见他？”
    德川雄男嗨了声，“您是公爵之女，与之相处，如处兰室。那我们，就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