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开奇没有回南郊,而是回了港口医院,以脑袋疼的更厉害了,出院不到时候为理由。
还好,港口医院无条件服从了。
在进港口医院治病的人群当中,特务是身份比较低,但权利最大的。他们与医生护士几乎是隔三差五就要见面。
很快,郑开奇的回来,就吸引来了梦溪。
她说本来叶维美都要出院了,听他回来了,自己也躺回去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媳妇怎么没来陪你啊?”
“你们还没要孩子啊?”
“你跟西郊监狱的人很熟么?”
不愧是编辑记者出身,梦溪放下了偏见后,找话题,开段子,谈感情,拉同情,各种技巧用的贼溜。
郑开奇大为感动,来了句,“滚蛋,我要休息。”
自从知道这小姑娘可能识破了自己的身份,郑开奇也就不端着了,开始撵她出去。
双瞳泛红都不好使。
看了一天男儿泪,女儿有泪也勾不动他的铁石心肠。
梦溪带着泪花吃瘪离开,很快,叶维美就来了,身后跟着探头探脑的叶莹。
“你也出去。”郑开奇瞪眼看叶莹。
叶莹胆小,退了出去。
叶维美看出来郑开奇心情很差,带着给闺蜜拿回面子的心思来的她也忍不住按下了冲动,缓声道:“出事了?”
郑开奇摇头,“没出事,我平时伺候人伺候的,心情压抑的厉害,隔一段时间心情就差一些。”
叶维美眨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没忍住,噗嗤笑了。明眸皓齿,双眸漆黑,眉角弯弯。
郑开奇不明所以,停了一会,才开始苦笑。
他拿出了楚濂遣人送来的本票,交给了叶维美。
在身上塞了一天,皱巴巴的。
叶维美接过,拿在手中摩挲,指尖能感受到男人的体温。
“这是什么?”
“这是楚涟涟的封口费。”郑开奇说道,“从开始到现在,没人知道这次暗杀有她参加。”
叶维美递了回去,“我不需要,你拿着用吧。”
郑开奇说道:“你不用生气,也没有必要生气,当日本人站在这片领土那一刻起,就没有了公理,没有了秩序。楚涟涟背后是日本人,她就有这个底气,犯了错,可以大事化小,赔钱了事。”
叶维美认真听着,不反驳,不赞同,“这钱我不要。”
“我也不要。”
郑开奇说道,“去年见到一个人,他说尊严不如他的鞋垫。行乞时为了多要点剩饭,他就多磕一个头。
如果磕一个头,就可以给哪怕一毛钱,他乐意磕一辈子。”
郑开奇看向叶维美,“如果,我受一次惊吓,就能建一个小工厂,小作坊,顺带养活三四十口子人。我宁愿早中晚各一下,晚上再来一下。”
“为什么晚上只来一下?”叶维美板着脸问。
郑开奇说道:“睡饱了,打起精神,第二天接着四次惊吓。”
叶维美没绷住脸,又笑了。
“你真是个钱谜,钻到钞票里面去了。”
郑开奇拿出来那张本票,说道:“一百根金条,放在十年前,能让共产党少死多少人?
当时苏区为了往上海送活动经费,多少千锤百炼的战士死在了路上?
咱们只是一个重伤,一个受了点惊吓,我觉得,值。”
“一个男人,如此巧舌如簧,才骗了那么漂亮的小姑娘嫁给你。”
叶维美最终接过了票子问道,“我们叶家的产业不少了,多一家少一家也无所谓。”
“这次用你的名声,但去注册的话,不用你们叶家的。”
“你在捣鼓什么?”叶维美问道。
“赚钱呗,多想想,不寒蝉。”
他压着女人肩膀坐下,给她沏了杯茶,说道:“日本人的财政不好看,这个情况是个明白人就看得到。征税也好,放宽违禁品交易也好,都是一样,我估计,烟草马上也就解封了。”
“你想卖烟?”
“不错,香烟。”
郑开奇说道,“目前市面上的烟草生意是谁的,大家心里都有数,我们不卖,只批发,批发给那些想卖卖不了的人。”
叶维美想了想,说道,“先不说厂房容易被日本人发现,就是卷烟机和印刷机两项,就得经过日本人的审查——”
“这些事情,让楚涟涟去做。”
郑开奇冷笑道:“欺负我们到了头顶,原谅她可以,但如果就这样原谅他,我一个男人的脸皮还要不要?不光是卷烟机和印刷机,厂房房契,,注册商标,全是她的责任。”
“她那样的女强人,估计受不了这个委屈。”叶维美深知楚涟涟的为人。
“你这样的女强人都住院了,她就得受委屈,大受委屈才行。”郑开奇冷冷道。
叶维美的眼睛里就有了光。
她本以为男人眼里除了事业还是事业,没有记得女人的那份委屈。
郑开奇说道:“不过这事你就别露面了,你装作不知,这些琐事破事,我来出面。”
他看着面前突然面有红晕的女人,说道:“不过有一点,工人必须你亲自把关。只在社会上招聘一些诚心实意干活的,吃不上饭的,流离失所的这些人。男人得有,女人也得有点。”
心情大好的叶维美说道:“你想干嘛?”
郑开奇说道:“受了些刺激。我突然想,除了一些必要的事情要做,还要重视以前自己看不上的工作。”
发展群众,发动群众,提高反抗意识,组成暗中小的抗日力量,不要任人宰割,不要做案板上的羔羊,日本人不是钢铁怪物。
习惯了被压迫,被欺侮,被迫害。
像是呆头呆脑的鹅。
左轮医生的报告里写的很清楚,除了轻微的捆绑伤,她们几乎没有反抗伤。
她们排着队,上刑场,被摧残。
郑开奇眼眶直泛泪。
“你怎么了?”叶维美问。
郑开奇摇摇头,“没事。”
他想起了还在人间地狱的爹娘以及嫂嫂。
南京,南京,有生之年还能回去么?
“这些事情得抓紧办。”郑开奇看向面前其实心细如发的女子,“你的耳朵——”
“没什么事,医生说我的耳朵被保护的很好,被你用手捂住,保护的很好。”
女人微微脸红,郑开奇突然打开了窗户。
今天十五了,硕大的月亮,很亮,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