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姐,你的电话。”
酒保白蟒的声音穿过了舞池,穿透了音乐,准确落在舞池中正在摇曳的夜莺的耳朵里。
夜莺身穿艳红色修身晚礼服,包裹住她青春又充满活力的身体。
婀娜多姿。
她也是个只有二十来岁的女人啊。
国家孱弱,许多人尚未开花,就结出了干瘪的果实。
“抱歉喽。”
夜莺咯咯笑着,精致白皙的锁骨上一颗客人送的红宝石,在舞池上方的彩灯照射下,熠熠生辉。
她转身离开,十几分钟后,一辆车子从百乐门后门在夜色中疾驰而去。
虹口侨民区。
这里是有钱人的世界,随着日本迁移人口越来越多,这里越来越成为专属于日本人的地方。以前有钱人也能来,不过现在,有钱人也慢慢不能来了。
车子缓缓停在风情街的一家艺伎坊。
风情街,有十几家艺伎坊,是专门对宪兵司令部的军官开放的。也被称为军妓房。
军统和中统庞大的特务机构,有着他们的优势。
比如他们利用足够的经费有足够的人员,常年潜伏在码头,港口,一旦吴淞口,各大租界的港口有外界的船进来,就会有专人负责描述画像,拍照,记录军衔,身份等等。
这个松井副课长,两个月前进入上海境内,后一直往返于虹口与风情街。
这位副课长能力如何不说,但在风情街是有口皆碑。
出了名的人好钱多。
而且功勋累累,听说是从南京活着回来的。
“南京不是都屠杀了么?怎么还有战损么?”
“起初那几天,中国人还是挺能打的,后来从有序撤退变成无序乱撤呢。”
“松井军上面有个松井司令的,就是不知道具体关系。”
“当时他立功心切,带着一个大队斜插一块阵地,准备从侧后方团灭那支顽抗的部队,谁知道,就在那时,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支拦路的队伍呢——”
“你们怎么都知道的那么清楚?”
“嗨,松井君喝醉了就爱说这些嘛。”
“他也不害怕?”
“不害怕呀,那些中国人嘛,都被杀死了。”
今晚,松井很不开心。
森田明明诸多嫌疑,司令部还是有人出面,把森田带走,说会交由三笠将军定夺。
“可恶。”副课长让人送他来这里买醉。
这里有个艺伎,跳起舞来一本正经,陪伴喝酒时,可是擅长温柔入怀。
而且其眉眼表情来看,特别像他的......妹妹。
他之所以能从家族众人脱颖而出,跟随司令侵华,最大的原因就是他能说会道。
在军营之中,能上舔司令。在风情之街,能下悦歌女。
今晚他没有那个精神。
喝了些酒,就搂着女人昏昏欲睡。
或许因为森田的原因?今晚的梦中,除了梦见女人和升职,他梦见了南京。
其他军官,在南京所向披靡,奸淫掳掠。因此得花柳的都不少。
四十多天,夜夜笙歌。
拿支那男人练刀,拿女人玩够了也练刀。
有的军官一晚上没擦拭刀,第二天刀都臭了。
想一想,那是何等的壮举?
他松井,却悲催的遇到了一个小分队。
白刃战对白刃战。
他们依旧胜利,却是惨胜。
对方十几个人的小队伍哥哥衣着褴褛,却没有普通士兵的虚弱。
他们个个有功夫,有刀法。
松井记得很清楚,这边二打一,打对方都很费力。
而自己因为是首领,跟对方一个瘦小子一对一。
自己被对方用匕首捅了两个洞穿。
自己就要死去,枪响了。
前一秒喊着“狗日的东西,记住了,杀你的人,梅花山梅花寨,二当家——周开奇”,那个要杀自己的瘦小子背后中了两枪,悔恨倒下。
周开奇?
郑开奇?
这两人是一个人么?
有什么关系?
咦,我为什么会想这个问题?
睡梦中的他看着那个轰然倒下的小子,以及他周围尽皆倒下的山匪。
那个周开奇,即便倒下了,眼里也闪着熊熊的光,仇恨,怨恨,不解,鄙视。
松井也倒下了,他在近身搏斗中被捅了两刀,由于血水浑浊,交叉感染,他只能及时回国救治。
从日本回来,他也一直没有再回南京。
他跟别人说他不怕了,内心深处却无法直视那双眼睛。
他害怕那视死如归,杀气腾腾的身影。
周开奇难道没有死?
变成了郑开奇?
他一直回避着自己的眼神。
怪不得,今晚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面熟。
一个满脸杀气,英姿飒爽的瘦小战士,成了一个喜笑颜开,卑躬屈膝,大气不敢喘的汉奸!
不可能,那种人怎么可能会投降?会叛变?会投敌?
一定是阴谋!
他不敢直视自己,他改了自己的名字,就是证据!
“啊~~~~~”
松井坐直了身子,从噩梦中醒来。
最后那半睡半醒的那一部分,到底是真是假?
自己是喝多了还是突然醒酒了?
“松井君,你怎么了?”
黑暗中,身旁穿着和服睡衣的妓女轻声问道。
“没事,有些头痛。”他随口应着,“撒库拉,给我倒杯水。”
“您稍等。”
女人就要起身走向黑暗去接水。
“不,不,先不要离开我。”
松井一把揽女人入怀,怀里女人的温热温度,让他稍微定定神。
“您怎么了松井君?”女人温柔中带着俏皮。
“做了个梦,梦见了一位故人。”
“哦,噩梦的故人?”
“哼哼,不瞒你说撒库拉,当年差点死在他手里。
可惜,个人能力决定不了战场格局。我活下来啦。
南京啊南京,这辈子我是不去啦。”
“您梦到了战场上的敌人?”
“他死了么?”
“以前我是这样想的,不过嘛,嘿嘿。”松井冷笑一声,“昨天,我开会的时候,竟然看见他啦。”
“您说的是在您腹部留下两道伤口的那位?”
“不错。”
“他不是死了么?”
“估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啦。”松井说道:“就是他,他回避了我一晚上,化成灰,我也记得。”
“啊——”
怀中的女人惊呼一声,房间外也传来一声闷响。
“怎么回事?”松井浑身都哆嗦起来。
“没事的,是我养的猫,我去看一下。”
“喵~~~~”
听到猫叫声,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松井君,您是说,那个以前战场上的敌人,已经投诚我们啦。
那您可以羞辱他,再原谅他,如果有妻子妹妹,可以占有啊。
中国人嘛,尽可以屈辱之。”
松井冷冷一笑,“他没有改头换面,却换了名字。
开卷惊奇?哼,明天一早,我就给特高课打电话。”
松井一拍女人滚圆,“去,洗个澡,我们再乐一乐,我的妹妹。”
“讨厌,人家才不是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