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刘仁明之死,楚玉不太敢相信,为保万一,她还是得去了一趟宜苑。
很难得的,在七月的天气里,居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宜苑一个偏僻的院落里,杂草丛生,几间小屋破烂不堪,屋顶亦有不少的洞,光和雨丝从上倾泻而下。
七月天气,但这个院子却无由来得显得森凉爽。
楚玉看着面色灰白的尸首,强忍着反胃的感觉让杜振扯了扯那人的脸皮与头发,确认没有做假后才出了门去。
清凉的雨丝扑面而来,洒在楚玉脸上,她才后知后觉深吐出一口气。
“现在看况是真的,只需得防着他可有双生子的兄弟,且经此一事,没藏那边或有些损失,到底也没有连根拔起,仍要多加注意。”
楚玉一边走一边与杜振细细叮嘱:“还有萧大人那边,消息别泄露了,至于尸首,尽快解决,若是可以,直接烧了也是可以的。”
至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能多瞒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杜振闻言,脸色却是一下就变了,迟疑着问楚玉:“直接破坏尸首,会不会不太好?毕竟也不算是深仇大恨。”
正好走在院子的中间,楚玉停下脚步转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杜大人很具有悲天悯人的怀啊。”
杜振忙转移开视线,轻声道:“虽是敌人,到底人死为大,能入土为安也是好的。”
楚玉笑了一下道:“不知抚恤金发完了没有?杜大人想来最近并无要事,便去看一下罢,那些个孤儿寡母的,也是不容易,到底同僚一场,能帮衬一下,就帮衬一下。”
说完又往旁边屋子而去,声音在雨丝中显得空茫:“我们之所以双手沾满血腥,不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安枕无忧么。”
所谓大宋江山、家国天下,在她心目中,及不上边人给的一碗白粥。
只是为了能安稳地喝上一碗白粥,就必须要有所付出。
旁边屋子门口,有一人在门口守着,见了楚玉,略一颔首就将门给推开。
木头做的门年久失修,“吱吖”一声很是响亮,将双手抱膝的关大丫吓了一跳,忙抬起头来看着门口。
见是楚玉,她怔愣了一下,方才醒过神来,忙扑地向楚玉下跪,正要说什么,却被楚玉阻止了。
“关大丫,你兄弟死了。”
关大丫似是没听清楚玉所言,抬头看着面无表的人,愣愣地问:“主子是要送我上路了吗?”
楚玉又重复了一遍:“你兄弟死了,在你被他们所蛊惑时,便已经被他们所谋害了。”
关大丫不敢置信,左右晃了一下,想找什么东西来证明楚玉所说的全部是谎言,却找不到。
楚玉没有必要骗她。
所以她这些天一直为之努力的目标没有了。
楚玉说完后便离开屋子,站在门口听着里面凄厉的声音。
比之早上更加哀戚。
楚玉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心里并没有觉得畅快。
“给她一个痛快罢。”
虽然她背叛了她,可虐杀并不能让自己心里有所舒坦。
楚玉撑了一把油纸伞,走在宜苑的石子路上,后跟着同样撑着伞的杜振。
俩人默默无言。
走了好一会,楚玉才停下脚步,也不回头,直接对杜振道:“去寻一户人家,将关小丫送走,越远越好。”
杜振点头,迟疑着问:“不杀她灭口?”
楚玉笑了一下,转过头,一双眼睛明媚地看着杜振:“怎么,在杜大人心里,我便是如此嗜杀之人?”
杜振忙低了头:“倒是觉得楚娘子心思太过难以猜测。”
“我又不是你的主子,猜我的心思又有什么用,横竖我的生死还握在杜大人手里呢。”
说罢转头就想要离开。
一抬头,便有一件青蓝色的长袍映入眼帘。
楚玉将油纸伞抬高,慢慢出现在她眼里的是一脸严肃的李端懿。
楚玉的眼睛闪烁了两下,脸上重又挂上了笑容:“李大人有如此闲,来此地可是为了避暑?”
李端懿对她后的杜振道:“我有话与楚娘子说,你便先去罢。”
杜振想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只对李端懿行了一礼便离开。
楚玉便上前两步,与李端懿一同漫步在园子里。
园子中间有一池水,水池中间有一座亭,楚玉收了油纸伞,跟着李端懿进了亭子,看着水池里四散开的荷花荷叶。
已是盛夏,荷花已经谢了许多,只残留了几朵在荷叶中间开着。
万绿丛中一点红。
倒是应景。
“李大人寻来可有要事?天色已然不早,若是错过了城门关闭的时间,倒是不好了。”
李端懿坐在另一边,看着楚玉的背影。
良久才道:“你累吗?”
楚玉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只是背对着李端懿,并没有让他看到。
她闭上眼睛,努力地想将眼泪回去,半晌后才道:“还好,白里睡多了,并不觉着累。”
话音里还带着一丝笑意。
李端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给她:“这是你与曹氏的合约,现下还给你。”
楚玉摇头,她头上又簪了一根步摇,步摇上的珠帘随着她的动作摇晃起来。
“李大人可是猜到了我现在在为谁做事?”
李端懿点头后发现楚玉并不能看到,又接口道:“知道。”
“那便是了。”楚玉看着不远处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小小的,上面沾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池水。
李端懿拿着纸的手指头动了两下,方才又道:“并不相干的。”
“李大人是天子近臣,亦知道伴君如伴虎,又有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曹氏如今风头无两,若是再掺进去一个我,怕是对谁都不好。”
“那这个东西,亦不是我该得的。”
楚玉轻笑了一声,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李端懿:“那便给大长公主,以做当初楚玉无状的赔罪。”
“楚娘子可知,如今这张纸能值多少银钱?”
“每月的账本我都有看,你说我知道不知道?”
见李端懿还想说什么,楚玉做了个阻止他的手势:“这东西现在在我手上,太过烫手,有钱,也得有命花才行。”
李端懿看着楚玉腰封上镂空刻着菊花的玉佩,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那我便与楚娘子保管,若是哪一天楚娘子想要收回了,自找我去拿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