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初到上水村,村民一共三百余人,春瘟与野兽下山后,去了好几十号人,待旱灾与蝗灾后,加上后来出生的婴儿,整个村子不过百多人。
刘氏一家虽然朝不保夕,饿得皮包骨头,到底没少了一人,连带着婴童都活着。
向文书一死,留下向文兰俩姐弟,年岁又小,不过有刘氏在旁边护着,她家儿子多,当初能帮衬着向文书一把,现在应当不会由着旁人将向文书一家吃了绝户?
楚玉听着林木唏嘘着说起上水村的事情,心头并没有什么感同身受,那是上水村离得太远,若是近一些,楚玉说不得会直接打击报复。
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林木说着说着问楚玉:“你现在似乎过得很不错?”
绫罗绸缎,侍女马车,虽然看着楚玉似乎很是瘦弱的样子,可桌子上的东西随意拿一样出去便能抵得他一月的开支了?
“还好,做了些许营生,不过囫囵着。”楚玉岔开话题,“你可是住在军营?那这位小娘子呢?”
旁边小翠看着楚玉素净的穿着,浑身除了一样簪子和玉佩便没有其它的饰品,只以为楚玉不过有些许银钱,那是万比不过她在街上看过的那些富家太太小娘子。
她只当没听到楚玉说的话,还是林木替她回答了:“就在吹台与东水门之间,挨着粮仓不远,步行一会就到了。”
楚玉想了一下,那地方在汴梁东南角落,已经快要挨着外城墙,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楚玉也不多说什么,只礼貌地笑着道:“看我,只顾着与你说话,菜都凉了。”
又吩咐跑堂的去换了热菜上来,林木忙道:“这些已经很好了,不用再换。”
只是那跑堂已经快速地将东西拿走,不过一会就重新端了东西进来。
跑堂的将一碗粥端了放在楚玉面前,笑着道:“唐娘子再三吩咐,让楚娘子一定要将这粥喝了。”
楚玉随意用勺子舀了两下,粥里材料众多,被切得细细的熬煮了许久,香气扑鼻。
那小翠动了动鼻子,盯着楚玉的粥碗便移不开眼睛。
倒是楚玉看着林木有些局促不自在,想了一下才道:“我正有些事情要去忙,便不多陪你们了,这些东西已经付了帐,便不用客气,有什么事情吩咐一声也就是了。”
说着便起身,对俩人点了点头才告辞离开。
楚玉离开后雅间里便只有林木二人和一个跑堂的,林木倒自在了许多,他胡乱往嘴里塞了两口菜,小翠却是直接将楚玉的粥碗端到自己面前,毫不客气地吃了个底朝天。
饭后小翠抹了抹嘴,想要套跑堂的话:“这楚娘子可是经常来你们这酒楼?”
她官话不怎么好,可是四为楼也经常接待其它地方来的客人,跑堂的也能听懂几分。
可不是么,毕竟也是东家之一。
跑堂的点点头:“这些日子,楚娘子每日都会来酒楼看一看。”
小翠惊得嘴巴都不自觉张大了:“她是做什么营生的啊?每日都来可有那么多钱?”
就今天这里的东西,怎么着也要个几贯钱吧?
难道她攀上了什么高枝?看她与林木关系好像不差,又是同一个村子里面出来的,能提携一下该多好?
她确实不想再住那边了,房子又小又破,还是与他人一起居住的,她每日还要做些粗活才能将日子过下去。
跑堂的什么人没见过,见小翠眼睛滴溜滴溜地转,心里也有些不屑,只是面上并不显露出来,只道:“这便不是我等能多嘴的。”
林木在旁边也听出了小翠话里的意思,只将筷子放下:“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小翠有心想再多问一些,见了林木这般模样,也只不再多话。
等出了四为楼,林木在回去的路上仍旧有些觉得恍惚。
他一向知道楚玉是个能干有主见的,可是现在看起来,与他相差了不止一个地位了。
“林木,林木!”小翠在一旁喊了几声,见林木充耳不闻,便直接伸手去扯了他的衣袖。
林木才反应过来,迷茫地看着她“啊”了一声:“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和着我刚才说的你一点都没听进去?”小翠有些不快,又扯了林木两下,摇着他的衣袖道:“我看那楚娘子似乎是个了不得的,你与她关系可还好?”
林木扯了扯自己的衣裳,没扯掉,便有些不耐烦地道:“关你什么事?”
小翠理所当然地道:“我们都快要成亲了,当然关我的事了,”她左右瞧了瞧,凑到林木脑袋旁边低着声音道:“你说如果让她给你弄个头头当,行不行?”
林木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地看着小翠:“你与她这才第一次见面吧?便想着这样的事情?你以为你是谁啊?”
小翠有些气恼,扯着林木袖子的手甩了甩,撒娇道:“我这不是想着你太辛苦了,若是能当个头头,只管坐在那里数着,又轻松,月俸还比你高呢。”
林木用力扯过自己的袖子,又整理了一下甩手向前走去:“我给你说,你少想这些不能吃的东西,我要往上爬,自然会努力,若你觉得我没出息,自行离开便是,反正又没有正式拜堂!”
小翠也火了:“我不过就是想让她帮你一下,有你这么说我的?说不定你辛辛苦苦几年,还抵挡不住人家一句话,有人情能走,为什么不走?”
林木语塞,只回一句:“懒得管你。”便丢下小翠在原地,自顾自走了。
林木与小翠在一起,本来也没有什么不能说,就连江大山也是知晓的,可是当他看到楚玉时,却并不想让她知道,他已经背叛了江小柔。
其实又有什么背叛不背叛?他与江小柔还未成亲,他这辈子总归是要成家的。
只是在楚玉面前,他又想起几年前的自己,那个还是结巴的、内向的、不愿意开口与旁人说话的自己。
那么和善的一家人,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温暖。
还有那个小小的身影,偶尔咳嗽两声,羞羞怯怯地将一方手帕交给他,一双眼睛里全都是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