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佑二年。
三月。
从戎近十年的金城郡君班师回朝。
幽云十六州大半入了宋国领土。
来坐在城门口最近的酒楼上,与志清对酌,偶尔往热闹的人群看去。
某个人,改变了那些娘子的人生。
来并未成亲,族谱上有两个孩子,也未入仕,在汴梁地下的影响力却绝对不差。
快活楼也成了探听消息的第一楼。
归来见子,子坐明堂。
金城郡主战功赫赫,官家一并赏赐了府邸,只待择了吉日便搬过去。
一行人出了宫城,城门口一群人候着。
金城郡君刚与宫人告别,就听到一个娇俏的女声:“女兄、陆大哥,这里。”
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
少女颜色艳丽,娇俏可人,穿着翠绿的绸布衣衫,环佩叮咚,所穿所戴无不是好物。
金城郡君看了一眼挂着汝南王府标志的马车,抬脚与陆栩一同迎了上去。
“你一个人来的?”
郭霁泽摇摇头,上前拉着金城郡君的手,娇憨着道:“女兄你进城时好威风!”
陆栩在旁边插嘴:“我就在女兄身边,你没看到我?”
郭霁泽抿嘴一笑:“婆婆正在府里等着你哦,心挨板子。”
陆栩立马愁眉苦脸。
郭霁泽见他那模样,只捂着嘴笑。
马车帷幕被人拉起,唐英走下来:“金城郡君先回府,明日再去庄子上也是可以的。”
金城郡君对唐英很是尊敬,见了她忙行礼,随即又吞吞吐吐想问什么,却支吾半没问出来。
唐英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前日才得到的,本想着快马递给你又担心路上错过。他快回来了。”
金城郡君哆嗦着手接过来,拆了半还没将信封打开。
唐英一把按住她的手:“上车再看,汝南王府的马车等着急了。”
金城郡君勉强一笑,转身上了马车,连行礼都忘记了。
陆栩见唐英想将郭霁泽一同拉走,忙祈求道:“姨姨,你们陪我回府好不好?不然今婆婆肯定要抽我的!”
他虽未入军籍,可从军时未与陆府上下一声,这下回去,陆李氏肯定要责罚他!
不知为何,陆府上下都很稀罕郭霁泽,陆李氏见着她是再亲热不过,有她在,陆栩这一顿虽然免不了,到底会好过许多。
唐英冷言:“陆遥就在后面。”
陆栩垂头丧气地哦了一声,依依不舍地看着郭霁泽上了马车一去不回头。
晚间庆功宴时,金城郡君已经将激动的心绪强压下去。
宴席上,金城郡君俯听纶音。
金城郡君安世定邦,安抚边民有功,为表其德,特赐封其为金城郡主。
金城郡君面无表情地低着头,只眼睛里全是嘲讽。
待她抬头时,眼神里又全是感激和愧疚:“此乃为臣本分,且父王乃是郡王,若我受封成了郡主,倒是僭越,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赵祯意味不明地笑笑:“金城郡君倒是知事了。”
赵祯左右分坐着曹皇后与张贵妃。
张贵妃遗憾道:“可汝南王府已有了一位金城县主,不然金城郡君大可以晋升成县主的。”
曹皇后只笑着不出声。
金城郡君挑眉道:“名分而已,我并不苛求,倒是想请陛下为我做个主。”
“道来无妨。”
金城郡君一字一顿:“我的亲事,我自己做主。”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金城郡君时年已二十有五,在大宋已经属于超大龄女子,难道这是想为自己寻个合适的夫婿?
赵祯一点头:“许。”
金城郡君才露出今晚以来唯一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等宴席结束,陆栩回了陆府。
这些年,陆知安外派后又再回京,如今已是三司副使,一直再没有子嗣,可就算陆植是他唯一的孩儿,却比不上陆怀安的几个孩子,更别陆栩。
当初叶氏一门被陆知安打压,虽并未就此落魄,到底伤筋动骨,且陆知安一直未为陆叶氏请封,这些年来,俩人形同陌路,陆植夹在中间也是为难。
陆怀安成亲后倒是一直在京城,现在走了陆知安的老路,是开封府少尹。
陆府所有中馈由陆老夫人直接交给了陆怀安夫人。
好在陆怀安夫人做事也算公允,并没有苛待陆植半点。
第二,为了给陆栩接风,陆府一大家子都坐在一起,也不拘男女,阖家欢乐便是。
陆怀安的长女名叫陆锦瑟,已是幼学之年,对陆栩很是崇拜,一直央着他让他讲边关的事情。
陆栩挑了一些风土人情了,引得陆锦瑟感叹不已:“大哥你懂的好多!”
陆植正是舞勺之年,在旁边想话又不太敢。
陆知安对他很冷漠,陆叶氏又常向他诉苦,虽然陆李氏对他很是不错,陆怀安夫人也常嘘寒问暖,到底孩知事,对陆栩便有些愧疚。
陆锦瑟的几个弟弟妹妹在旁边也是星星眼地看着陆栩,满足了陆栩做大哥的心。
陆植轻轻地问了一句:“我也可以跟你一样吗?”
声音太低,连他自己都没听清楚。
偏偏陆栩听到了。
他抬起头笑着道:“当然可以,不过你要好生锻炼身体,努力学习。”
也许是陆栩有陆言安的遗传,笑容很是爽朗,他长得眉目俊朗,对着陆植笑时很有感染力。
陆植害羞地点点头。
一旁的陆叶氏冷眼旁观。
陆锦瑟惊呼道:“大哥你简直是博古通今文武双全!”
陆锦瑟的弟弟比她了两岁,闻言不服气道:“我就不信大哥什么都知道!”
陆锦瑟双手叉腰:“大哥当然什么都知道!”
“他肯定不会知道!”
“大哥就是大哥,他绝对会什么都知道的!”
“那他知道大伯父书房挂着的那副画里的人是谁吗?!”
陆锦瑟忙扑上去想捂住他的嘴巴,奈何手短了些,还是让他把话出来了。
话音一落,气氛瞬间就冷凝下来。
陆知安如冰碴的声音响起:“你们何时进了我的书房?”
几个孩子缩着脑袋不敢话。
“!”
坐他旁边的陆怀安吞吞口水,屁.股微微抬起,准备随时跑路。
“大哥,就是上次他们缠着我要去我书房看一下,结果趁我不注意跑你书房里去了,我立马就将他们拉出来了,真的!”
陆知安一个冷眼扫过来:“久了你皮痒?”
陆怀安忙摇头。
“等下随我去书房。”
陆怀安哭丧着脸应下了。
是头顶水盆还是扎马步,不知道能不能选?
陆怀安抖着胳膊和手从书房的角院里出来时,就看到陆栩在角院门口等着。
“嘿嘿,还是栩儿有良心,知道在这里等三叔。”
陆栩脸上却没有笑,跟着陆怀安走了一路,见四下无人,便出声询问:“那幅画,画里面的人,是楚姨姨吗?”
这些年,楚玉这个名字在陆府便是禁忌。
陆怀安回首看了他一眼,一爪子将他薅在自己胳肢窝下:“栩儿啊,有些事情你没必要有答案的。”
陆栩半驼着背,不满道:“我不是孩子了,已经懂事了!”
陆怀安紧了紧手臂:“你想成亲了?有没有看中的?泽怎么样?青梅竹马两无猜。”
陆栩脸就红了。
惹得陆怀安一阵嘲笑。
六月。
郭霁泽及笄。
庄子里很是热闹。
池芷蕾几人都已到场。
池芷蕾如今是七品敕命夫人,膝下两子一女,夫君信守承诺并未纳妾,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秋燕虽是平民,但吃穿不愁,安闲舒适。
秀秀一直未嫁,将四为楼打理得妥妥当当,脸上笑容常在,并没有什么愁苦。
笑笑间,就有女侍从奔了进来:“郭爷让我来传话,邹爷回来了!”
唐英与陆栩喜出望外,忙一前一后快步出去。
金城郡君却坐在原地动弹不得。
直到郭霁泽扶了她一把,她才勉力站起来。
等她见着邹子文时,才发现,近十年的时光,在他身上刻画了不属于她的印记。
邹子文身材板直,眉眼冷峻,皮肤干燥泛黑,却显得人很有精神。
此时他正与郭蒙话:“……紧赶慢赶,好歹没错过泽的好日子。”
郭蒙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又拍拍他的手臂:“很好,回来就好!”
邹子文离开之后有五年没有任何消息,郭蒙将他视为半徒半子,虽然嘴里不,心里哪里能不挂念。
邹子文没告诉郭蒙,一同出海的十二艘船,八百人,回来只剩下五艘船,不到三百人。
好在楚玉所写的植物大半都已带回来。
且沿途做了不少生意,此次回来,已是成功。
忽然,邹子文抬头向外看去,看到隔着人群对他微笑的金城郡君,原本冷厉的眼神便温和下来。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