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家具嘛,肯定是要挑挑拣拣的,花费时间自然短不了。
方大炮方木匠可是硬木厂里的技术大拿,可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一个小年轻瞎胡闹,没多久就有人跑到库房把他叫走了。
“吴大爷,这方大爷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俩铁不铁?”李国庆悄悄把吴大爷拉到一边问。
“我和他一起被拉过壮丁,他替我挡过子弹,我从死人堆里把他刨出来过,你说我俩的关系铁不铁?这样跟你说吧,我哪天要是快死了,我会把我老伴和孩子托付给他。”
了解,了解,托妻献子的交情嘛。
李国庆点点头,做出了一个决定,压低嗓门在吴大爷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吴大爷也离开了库房。
过了好久,吴大爷跟方木匠才回来,方木匠的脸更黑了。
看到李国庆,方木匠先是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把一大张纸拍在了李国庆手上:“你要的都在这上面了,咱们那包牡丹烟的交情,也算两清了。”
说完方木匠就要走,李国庆扫了一眼那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编号,编号后面附着价格。
“大爷,别走,我要是买的多,我应该找谁谈?您老应该做不了主吧?”李国庆拉住方木匠问。
“哼,大金额的,你得找我们厂长谈。”
“那麻烦大爷带我找一下你们厂长呗。”
“跟我来吧。”方木匠头也不回地在前面走。
“那啥,我去看着三轮车。”吴大爷主动说道。
像吴大爷这样有边界感的神仙大爷,上哪找去啊?
李国庆终于明白了吴大爷为什么动不动就去看三轮车了,只要涉及到钱的事,他永远都会主动回避。
方木匠在前面走,李国庆跟在他屁股后面,俩人一起上到厂办公楼最顶层,走到最里面那个挂着厂长办公室牌子的房间。
连门都没敲,方大爷推门就进,对着坐在办公桌后面那个秃头中年男人道:“孙厂长,这位同志要买咱们厂里的老家具。”
“哦,感谢小同志支持我们厂里的工作,要买什么家具,老方你带着小同志去跟销售科的老刘谈就行。”
“他要的多。”
“哦?”
秃头孙厂长放下了手里的报纸,冲着李国庆点点头,说:“不知道小同志要买多少啊?我们硬木家具厂可是全京城最好的中式家具厂了,一定能满足小同志的要求的。不知道小同志是哪个单位的啊?”
“我个人买。”
“哦。”
孙厂长语气一下子冷淡了下来,个人买,使劲买能买多少?这老方,越来越不像话了,啥人都往厂长办公室里带,我堂堂一个国营大厂的厂长,是什么人说见就能见的吗?
死老方,进我办公室,从来就不知道敲门,上次我对厂部宣传科的女干事王晓丽同志进行工作指导,差点就被他给干扰了。这烦人的家伙,早晚有一天我得把他踢出厂里,踢得远远的。
李国庆看了方木匠一眼,方木匠冲他点点头,然后李国庆就把那张纸拍在了孙厂长桌上:“这页纸上的,我全要了。”
“全要了?”方木匠失声叫道:“你知道全买下来要多少钱吗?”
“老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么能这样对小同志说话呢?咱们开饭店的,还能怕大肚汉吗?让我看看这些总共要多少钱。”
孙厂长戴上老花镜,看到那张纸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眼前先是一黑,然后抓过旁边的算盘就开始打。
孙厂长是会计出身,对厂里生产啊设计啊销售啊,一窍不通,就算盘打得好,来硬木家具厂当厂长之前,他是银行一个储蓄所的主任。
“别算了,东西是我挑的,后面的价格是销售科楚科长核的,那一张纸上大大小小的家具,加起来有个500多件,按照楚科长的报价,总共得要5万多软妹币。”
“额,小同志啊,这么多家具,你家肯定是用不完的,你不会买回去还要往外倒卖吧?投机倒把的行为可要不得。”
“不卖,我喜欢老家具,买回去收藏的。”李国庆老老实实回答道:“咱们可以在销售合同里注明,只要我倒卖,你们厂有权无条件追回,货款不退。”
你他么真要倒卖,那得被没收了,老子追回个屁啊。
不过货款不退倒是肯定的,反正都是进了公家的账,打办也没权利动我们厂里的钱。
“打办”的全称是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是这个时代的特设机构。
“对小同志,我自然是信任滴,不过这么大的金额,也不是我一个厂长说定就能定滴,我们需要召集全体领导班子开会讨论讨论。”
“我用美刀买。”李国庆又把美刀拍了出来。
“老方啊,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协调会计科、销售科、库房的人,开单子,收款,装货啊,别让小同志等急了。”
马妮儿至尊,绿币美子;英镑不出,谁与争锋?
这年头,外汇就是最硬的通货,绿币更是硬中硬,王中王。
动起来动起来,谁说国营单位办事拖沓,效率不高的,打单的打单,查钱的查钱,装车的装车,奈何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从上午一直忙到快天黑,最后一件家具才装上了送货的大卡车。
卡车是孙厂长专门打电话给市运输队调来的,足足装了好几辆大卡车,孙厂长还大度地把运费给李国庆免了,由厂里承担这笔运费。
几十块钱的运费而已,跟李国庆付给厂里两万多将近三万的绿币比起来,这点钱,算个屁啊。
永定门外离李国庆的“李老庄”不远,开车很快就到了,厂里人跟车去送货,李国庆一人给发了两包专门去友谊商店买的华子,跟车的人不但帮忙卸货,还给搬进屋,摆得那叫一个齐整。
哪怕是在这个还讲贡献的年代,华子可是比什么口号都好使多了,这可是大领导才能抽得上的好烟啊。
方木匠也跟着去了,这屋转到那屋,每件家具都要摸一摸,李国庆甚至看到老头在偷偷抹眼泪了。
“小子,希望你能好好善待它们,它们可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好玩意啊。还有,你答应我的,你一定要做到。但凡这里面的家具有一件流到国外,老汉我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大爷,这些家具需不需要定期维护什么的?”
“用不着,进行修复的时候,我都给它们上油了,你只要不把它们当日常家具使用,做好防火防潮措施,隔几年上一次油就行。”
说完这话,方木匠坐着吴大爷的三轮车走了,三轮车上还放着那两箱陈科长让小王送来的台子,俩老头,一人一箱。
“发达了,发达了。”
反锁好大门,李国庆在放着家具的屋子里窜来窜去,这个摸摸那个看看,心里像喝了蜜一样。
杌凳(小矮凳)、坐墩、交杌、长凳、椅、宝座;炕桌、炕几、炕案、香几、茶几、酒桌、棋桌、供桌、供案;罗汉塌,架子车、架格、亮格柜、圆角柜、方角柜……应有尽有。
李国庆哪能认出这么多家具种类来啊,还不是方木匠临走之前扔给他一个笔记本,上面不但有编号,还有编号对应的各个家具的名称。
清早期紫檀木髹彩漆多宝格一对;
明黄花梨木八足圆凳鼓墩;
清早期紫檀木直棂鼓墩一对;
明黄花梨百宝嵌纹罗汉床;
明黄花梨四面平带三屉霸王枨翘头桌;
明黄花梨无束腰罗锅枨加矮老直足榻;
清紫檀龙纹多宝阁一对;
明黄花梨木带围栏亮格柜一对;
清康熙紫檀木高束腰雕螭龙纹大画桌;
……
5万多软妹币,买了500多件,平均下来一件还不到100块钱。
李国庆记得明清家具价格起来已经是九十年代的事了,一件哪怕只卖个几十万,500多件都得多少钱了?
从这间屋子窜到那间屋子,从地上窜到地下的酒窖,处于极度亢奋状态的李国庆恨不得仰天长啸。
这都是朕打下来的江山!
黑市倒腾什么粮票、工业券,抓什么黄鳝、泥鳅、小龙虾,卖什么卤蛋、盒饭,开什么服装厂、罐头厂、饮料厂,老子现在就可以躺平了,一口气躺到1992,听完春天的故事再说创业的事。
老子就是这么牛,重生就捡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