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城，呼啸的冷风吹过城头，竖立在城头的巡防军战旗发出了呜咽的声响。
    巡防军那残破的旗帜下边，一层层的尸体堆叠在一起，鲜血已经让城砖浸染成了暗黑色。
    巡防军参将刘云在几名亲卫的簇拥下，跨过那些挡路的尸体，朝着城梯走去。
    “啊！”
    “他娘的，谁踩老子的手！”
    一名亲卫不小心踩到了一具尸体的手臂，那尸体突然就睁开眼睛吼了起来。
    这突然开口说话的尸体吓了参将刘云他们一跳，手忙摁在了刀柄上。
    他们定睛一看，原来这是一位躺在尸堆里歇息的巡防军军士。
    那亲卫不好意思地抱拳道：“兄弟，对不住，我还以为你死了。”
    那巡防军军士瞄了一眼刘云他们，嘴里嘟囔道：“你才死了呢，乌鸦嘴！”
    “以后走路看着点——”
    这军士没有理会刘云这位参将，他扯过了一块布搭在自己的脸上，又躺下呼呼大睡起来。
    参将刘云环顾四周，看到不少巡防军的军士躺在尸堆里休息，隐约有鼾声响起。
    他对自己的亲卫摆了摆手，他们更加小心翼翼地，以避免踩到那些歇息的军士。
    他们沿着暗黑色的城梯走到了靠近城门的临街店铺。
    这店铺房顶的房梁早就被复州军的投石机给轰碎了，瓦砾碎了一地。
    墙壁上也被大火烧得乌漆墨黑的，看起来摇摇欲坠。
    参将刘云踩着遍地的瓦砾，走向了唯一一间尚且完好的房屋。
    “参将大人！”
    几名守卫在门口的巡防军军士正坐在台阶上，见到刘云过来，忙起身见礼。
    “嗯。”
    刘云对着他们摆了摆手，旋即迈步走进了略显昏暗的屋子。
    屋内点燃了一堆火，校尉董良辰、纪宁等人正围坐在八仙桌上大口朵颐了。
    “参将大人来了！”
    见到刘云走进来，董良辰站起来打招呼，给刘云拉了一张椅子。
    “参将大人，坐。”
    董良辰对外边喊道：“邓鹏，去拿一双碗筷来！”
    “是！”
    参将刘云坐下，当即有一名巡防军军士拿了一双碗筷放到了刘云跟前。
    刘云扫了一眼桌上海碗里边的肉，当即露出了惊讶色。
    “竟然有肉，你们从哪儿弄的？”
    刘云说着，夹了一筷子肉送进嘴里，大口咀嚼了起来。
    董良辰嘿嘿一笑：“城内尸体多，这我就设了一个套，抓了十多只下来啄食的秃鹫和老鸹。”
    “还别说，味道真不错！”
    听到这话后，正在大口咀嚼的刘云顿时怔住了。
    虽然觉得有些反胃，可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荤腥的他还是强忍着不适，将肉吞咽了下去。
    “参将大人，来吃个大腿，肉多！”
    看到刘云适应了下来，董良辰又给他夹了一个老鸹的大腿放在了碗里。
    刘云也没客气，三下五除二的就吃得仅剩下一堆骨头了。
    “你们将我叫到这里来不会只是来吃肉的吧？”
    刘云吃完后，擦了擦自己的嘴巴，这才将目光投向了董良辰他们。
    董良辰搓了搓手说：“参将大人果然是火眼金睛，我们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呵呵。”
    刘云端起海碗喝了一口水，慢悠悠地问。
    “说吧，什么事儿？”
    董良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纪宁等人，这才开口道：“参将大人，我觉得我们不能这么守下去了。”
    “恩？”
    参将刘云的面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啥意思？”
    刘云盯着董良辰问：“你们是想投降还是想突围？”
    “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
    坐在一旁的纪宁说：“我们死了那么多的弟兄，与复州军已经是深仇似海。”
    “这要是投降了，我怕死去的弟兄晚上来找我，以后都别想睡踏实觉了。”
    “那你们的意思是突围？”
    董良辰点了点头。
    “我们在这里守了两个月了，粮草也快耗尽了。”
    董良辰开口说：“我们在这里拖住了复州军两个月，于公于私，那都算是仁至义尽。”
    “这几日复州军攻势愈发的凶猛，好几次都是我们拼死才挡住的，可我许多熟悉的弟兄都没了。”
    董良辰声音低沉地道：“当初张大都督将弟兄们交给我的时候，要我好好带他们。”
    “他们要是都死在这里的话，我以后没有办法给张大都督交代。”
    纪宁也开口附和说：“我们打了两个月，我手底下的弟兄也死伤惨重。”
    “特别是我们现在粮草不足，许多弟兄都瘦脱相了。”
    “两个月了，援军却迟迟不见踪影。”
    纪宁说道：“我们要是继续这么打下去，非得全军覆没不可。”
    “下边的弟兄虽然都是流民出身，可谁不想活着啊？”
    “咱们听黎大都督的军令，可这么死守孤城也不是长久之计。”
    “要是节度府那边一直不派兵增援，那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死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地发着牢骚。
    实际上当初复州十多万大军杀过来的时候，他们就有人主张撤退的。
    可是黎子君要打，要坚守临川府，要在这里拖住复州军，为东南节度府迎战争取时间。
    黎子君以大局为重，以东南节度府无数百姓为念，又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发赏。
    最终他们被黎子君说服了，决定坚守临川城。
    他们像是一颗钉子一样死死地钉在了这里，抵挡住了复州大军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伤亡的不断攀升。
    特别是现在复州军的攻势一天比一天猛烈，他们看不到援军，看不到坚持的希望，所以很多人都已经不想打了。
    刘云自然知晓手底下将士的艰难。
    现在城内药草早就耗尽，很多受伤的军士得不到有效的医治，拖死的。
    刘云沉默了一阵后，抬起头问：“你们想突围的事儿都督大人知道吗？”
    董良辰摇了摇头。
    “都督大人一心想要和复州军拼命，我要是说突围的话，他非得砍了我不可。”
    黎子君的老爹黎寒秋死在了复州军的手里，所以黎子君与复州军有着深仇大恨。
    所以他对于和复州军作战是最坚定的，他要流尽最后一滴血。
    刘云沉吟后问：“你们希望我怎么做？”
    “我们需要参将大人你的支持。”
    董良辰说：“你要是支持我们突围，那我们就好好合计合计，一起走！”
    “那都督大人那边怎么办？”
    “他不走，那就打晕他，抬着他。”
    刘云皱眉：“这么做是临阵脱逃......”
    “管他是不是临阵脱逃呢，节度府那边两个月没援军，说不定将我们早就忘了。”
    “这么多弟兄跟着咱们，咱们得给他们求一条活路！”
    “要不是看在都督大人对咱们不错的份上，老子早就带弟兄们跑了，也不至于困守到现在。”
    董良辰道：“要是节度府怪罪下来，老子大不了带弟兄们上山当山大王去，总比死在这里被老鸹啄食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