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你在忙啥呢？快过来歇会儿！”狗子看花儿在屋里忙活半天也没出来，连水都没喝过一口。
    “等会儿！一会儿就出来，你别老是催我，我忙着呢！”花儿有些不耐烦地说。
    狗子站起身，走到屋里拉着花儿。“哎呀，大双结婚这不还有几天呢吗？活儿得慢慢干，这样干，身体吃不消！你也是做过大手术的人，还是要多休息啊。”
    “这大双结婚，娘家该准备的被褥什么的，我得尽快赶出来，这做好了，还得拿出去趁太阳好的时候晒一晒呢。被褥松松软软的，睡得才舒服。”花儿额头上满是细细的汗珠，脸上都是喜悦的笑容。
    狗子坐在床边，轻轻叹了口气。“唉……要是燕子能看到自己女儿出嫁，该有多高兴呐……”
    花儿笑了笑，轻声说，“会看到的，她能看到。做父母的呀，盼的不就是这么一天吗？孩子能成个家，好好过日子，这辈子也就踏实了。狗子，你别说，原本我还以为大双这性子，恐怕是不好找婆家的。结果人家自己寻上了，竟然比豆豆还先成家。”
    “天意如此啊。你瞧瞧这大力，有的就是使不完的力气，脑子又简单，而且还无父无母的。大双跟他在一起，还真是没什么可操心的事儿。她不用孝敬公公婆婆，也不用跟大力耍心眼子，日子倒也算是轻松。”狗子无奈地笑了笑，“就希望燕子不要怪我，没给她寻到个好婆家。”
    “不会的，你想多了。”花儿把被褥上的棉线打了个结，咬断了线头说，“大双这孩子，有主意着呢，要是咱们给她找，她还未必看得上。还不如让她自己找，不管是好是坏的，她自己拿主意。咱们做父母的，就站在她背后撑腰就是了。放心吧，他俩住在咱家呢，她吃不了亏！”
    “说的也是。”狗子点了点头，“其实大力这孩子也挺不错的，虽然家里条件差了些，但人老实本分。”
    “嗯，我看大双也挺喜欢他的，不然也不会答应嫁给他。”花儿笑着说，“只要他们俩过得幸福，我们做父母的也就放心了。”
    “是啊，希望他们能一直这么幸福下去。”狗子握住花儿的手，“咱俩也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眼看着不久还要帮他们带孩子呢。”
    “哈哈，你这想得也太远了！”花儿笑骂道，“不过，我倒是有点担心豆豆。你说这孟远上次来咱家的时候，看着确实挺靠谱的，但这人出了国，后面会发生什么，也就不好说了……以他这条件，什么样儿的姑娘找不到呀……”
    “是啊，这次豆豆回来，我得跟他说说这事儿。”狗子说，“还是得把书读好，以后找个好工作，才是正儿八经的事儿。这孟远等得到就等，等不到，就找个好人嫁了，千万不能耽误了自己的人生大事儿。”
    “还是算了吧……”花儿摇摇头，“豆豆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看着听话懂事，实际上性子倔得很，咱俩呀，也拿不到她的主意。”
    “说的也是，你说这豆豆运气也真差，开始找了个什么少爷，我就说不行吧！那一家子人难伺候着呢，要是真嫁进去了，以后吃苦的日子有的是。那郝少爷现在疯了不说，我听说他爹前两天也死了，家里乱着呢。”狗子叹息道，“后来找个孟远，倒是挺好的，我也看得中，可惜，人家又要出国！回不回来还两说呢……我就担心人家不回来了，或者出了国，就看不上豆豆了，那豆豆可又得过一关呐……”
    “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也别太操心了。”花儿宽慰道，“说不定豆豆自有她的福气呢，总得往好了想嘛，你呀，总是想这些不好的事儿。”
    “那不是怕她以后过得不好吗？”狗子说，“这女儿出嫁的事儿，父母哪儿有不操心的呢……”
    “好了好了，我也弄完了。走！你陪我去街上转转，我好久没出去闲逛过了。这以后等大双成了亲、生了娃，我就更没工夫闲逛了。”花儿拍掉了身上的线头，端起狗子递来的茶缸子一饮而尽。
    “走，想买什么好吃好喝的，你男人给你结账！”狗子笑呵呵地说。
    “哟！这还没说你胖，你就开始喘了？”花儿瞥了狗子一眼，“要我说，咱先去大双店里看看吧，我想去吃碗面，顺便瞧瞧她和大力忙不忙。”
    “你瞧瞧你瞧瞧！刚还说我爱操孩子的心呢，我看呐，你也好不了多少！” 狗子往后站了一步，看了看花儿身上穿的衣服。“你这身衣服，穿了多少年了？今天你男人给你买一套新的！最好的！好好乐呵乐呵！”
    “哎呀，不用！我不要。我这天天待在家里，什么人都不见，穿什么新衣服……就这身，挺好的！穿着舒服，还耐脏。”花儿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衣裳，想打消狗子的念头。
    “不行！平时听你的，今天听我的。在家听你的，出门儿听我的！”狗子拍了拍胸脯说。
    花儿笑着摇了摇头。“哈哈！好吧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下不为例啊！”
    花儿跟了狗子半辈子，从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变成了一个朴实操劳的婆娘，这狗子都看在自己眼里。可狗子说不出口，他也不想说，他只想努力给花儿最好的，最起码，别人有的，她也得有。狗子回想到近些年花儿因为生病也吃了不少苦，自己说要让她过上好日子，但也没怎么实现，心里便一阵内疚。他认为自己当初承诺的那些话，好像也只是说说罢了。更让他愧疚的是，花儿却很知足，有钱没钱的日子她都能过，也都愿意跟着狗子。这一屋子的人和狗，虽说也有秦妈和张婶儿帮忙，那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忙得完的。
    狗子和花儿两人挽着胳膊来到大双的面馆，大双正在忙碌地招呼客人，看到他们来了，赶忙迎了上去。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大双惊喜地问。
    “没事儿，就过来看看你。”花儿笑着说，“你们去忙吧，不用管我们，我们这就走了。”
    “那怎么行？我让大力煮两碗面给你们吃！你们没吃过的！”大双跑到大力身边，对大力说了几句话。大力便高兴地看了看狗子和花儿，笑着点了点头。
    大双在角落里找了张小桌子，仔细地擦了擦。“爸妈，你们坐这儿吧。这会儿人多，这里倒清静，也不用跟别人挤着坐在一块儿。”
    “都行都行，坐哪儿都行，站着都行！自己家的生意，哪儿还讲究这些。”花儿细心地帮大双理了理头发，心疼她在店里如此辛苦，好在有大力陪着她，她总归是快乐的，兴奋的，而且这也是她一直想做的事儿。
    临近结婚，大双越发能感觉到花儿对她的不舍，一举一动，都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期盼。即便她的亲生母亲已经死了，她也还是能享受到母亲对女儿的宠爱。
    “面好喽！”大力把两碗招牌面端了上来。“这是大双新研究出来的招牌面，卖得比牛肉面还好呢！”
    大双得意地笑了笑。“快！快尝尝，尝尝这味道怎么样？”大双期待地看着狗子和花儿。
    花儿认真地尝了一口，立马赞不绝口。“哎呀！真好吃呢！又酸又辣，真是开胃！这辣子，也香得很！”
    “嗯，好吃！”狗子狼吞虎咽地附和道。
    “那当然了，这辣子可是我亲自炒出来、熬出来的，这面的精髓就在这辣子上，我那儿还单独装了几罐，回头带回家，留给大家拌面吃！”
    大力又被客人招呼走，去忙活了。花儿和狗子也不敢再耽误他们的时间，匆匆吃完了面，便从面馆里出来了。
    狗子用衣袖擦着额头上的汗，对花儿说。“别说啊，这招牌面吃着还真上瘾！要不是他们现在忙，我还能再吃一碗！”狗子嘴里“嘶嘶”地哈着气，这样被辣到麻木的嘴巴才能舒服一些。
    “哈哈！你看你这样子，还能吃呢？都辣成这样了！”花儿捂着嘴，看着狗子忍不住地笑。狗子被辣得满脸通红，身上脸上都是汗，只因为吃了一碗招牌面。
    “还是你厉害些，吃完了还能跟没事儿人一样。”狗子看着大双和大力忙碌的身影，心中暗自欣慰。他转头对花儿说：“看到他俩这么能干，我也就放心了，养活自己是不成问题的。”
    花儿点点头，“是啊，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们也可以享享福了。”
    狗子带着花儿把镇子上最繁华的地方都逛了一圈。他给花儿买了一身新衣服，还买了几罐擦脸的雪花膏。花儿虽然嘴上说着浪费钱，但心里却美滋滋的。
    “这雪花膏可真香！擦在脸上润润的，脸上都有光了！”花儿对那雪花膏十分满意，给豆豆和大双一人买了一瓶。
    “你这就偏心了……豆豆和大双有脸，苗苗和大壮就没脸了吗？咋只给她俩买？要买，就都买。”狗子一边掏钱，一边说。
    “哎呀，不用不用！那俩小破孩儿能用多少？跟我用一瓶就行了。这也花了不少钱了，差不多了。”花儿把钱又塞回狗子的裤兜里，拉着他从店里走了出来。
    狗子想了想，不由得笑了。“嘿嘿……你说这也奇怪，亲生的倒还好，不是亲生的，反而怕怠慢了，处处想着护着，生怕让她们吃了亏。”
    “你这话说得就很见外！不会说，就少说话！”花儿笑着瞪了狗子一眼。“这要是被旁人听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曲解你的意思呢……明明是心疼孩子，说到最后味儿就变了。豆豆和大双这年龄就是该打扮的年龄，等她们到了我这岁数，还有什么可折腾的呀？但苗苗和大壮年纪还小呢，懂个屁呀！只要有的擦就行了，没那么多讲究！”
    “我没那个意思！怪我，怪我不会说话，我以后少说，让你说！”狗子嬉皮笑脸地搭着花儿的肩膀。
    “走吧，咱回吧，我也累了。正好我回去把晒着的被褥翻个面儿。”
    一路上，狗子和花儿有说有笑，回忆了很多两人的往事。从第一次遇见开始，到成为朋友，然后相依为命，结成夫妻。这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时间过得飞快，一下子就到了现在。
    “狗子，你说，咱俩谁会先死？”花儿在路上突然问。
    “呸呸呸！还说我不会说话，你这问的都是啥问题？咱俩都活着不行吗？”狗子皱着眉头说。
    “那也总是有一个先、有一个后的嘛！”花儿看着天，天上的云慢慢飘着，好像一点儿也不着急。
    “谁先谁后的，不都一样吗？”狗子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也犯了难。这问题怎么回答都不是，要说自己先死，花儿就得一个人过了；要说花儿先死，自己也于心不忍。狗子想让她多活几年，好享享孩子们的福。
    “要我说，咱俩要不一起死吧！这样死了也有个伴儿，走在黄泉路上也不怕黑。”花儿慢悠悠地说，“多活一天、少活一天的，其实也没什么差别，还不如一起走呢，这样也不用难过，不用担心了。”
    “你这说得倒是……还是你聪明！”狗子觉得花儿说得有道理，人活这一辈子，根本不在于时间长短，而在于活着的每一天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要是不高兴，那一天都没必要活着，活着也只是瞎耽误功夫罢了。
    “我之前听人说，人到这世上就是来受苦的。你说那这人为什么还要来这世上？”花儿在路边折了一片树叶，透着阳光看了看它的脉络。
    “这路是坑坑洼洼的，可路上还有花儿呀、草呀、鸟儿呀、虫子呀！好玩儿着呢！咱总不能一直盯着那大坑看吧！你看，这天上还有太阳、月亮、星星，都好着呢！多好看呀！”狗子觉得自己有些词穷了，读的书少，表达不出这世上的精彩和美好。
    “狗子，你说得真好。”花儿看着狗子笑了笑，顺手把那片树叶插在了狗子的头发里。
    “怎么样？我好看吗？”狗子笑呵呵地看着花儿，他捏着嗓子，故意扮成女人娇羞的样子。他不嫌自己丑，只要花儿能高兴，他就是心甘情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