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帮景梅洗过澡,给她穿上衣服,伺候她上了床,自己也累得满头大汗。干活儿一向拈轻怕重的小凤这回是真出了力,她也是为了让景梅相信自己是真心实意跟着她的。
“小姐,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出去了,我先把水倒了去。”小凤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你等等,”景梅又叫住了她,“原来那个屋子你别住了,你住到我这儿来。你去储藏间里抬一张小床来,就放在我屋里,靠那边角落放着,这样我晚上有什么事儿也好叫你。”
“啊?这……”小凤根本没想过还要跟景梅住一间屋子。
“怎么,你还不愿意啦?我都不嫌弃你,你有什么好顾虑的?”景梅坐在床上诧异地问。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小凤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一个下人哪能跟你这个大小姐住在一间屋里呢?这恐怕不合适呀……要不这样,我就住在附近,你晚上叫我,我一定能听得着。”
“你就按我说的做。你住在附近?等你听见了,整个院子也都听见了。我夜里要是想方便一下,岂不是弄得人尽皆知?别废话了,赶紧搬进来吧。别的东西也不用带进来,就带些褥子和被子就可以了。”景梅说完便盖着被子躺下了。
“那……好吧,就听你的。”小凤只好笑脸相迎地答应了,但她出了门就立马变了脸,小声嘀咕着:“这以前只是白天伺候人,现在倒好了,日日夜夜都要伺候着了。”
小凤气呼呼地把景梅的洗澡水一盆一盆地舀出来倒进院子里,最后才有力气把木澡盆给拖出来。等一切都忙完以后,她也累得不想动了,只简单擦了擦身子就准备回屋躺下。小凤抱着被子轻手轻脚地进了景梅的屋子,生怕吵醒了她。果然,景梅好像已经睡着了,她躺在床上轻轻地打着鼾,看上去睡得很香。小凤偷偷走到床边看了看,确定她睡了,心里才松快了些。
小凤走到自己矮小的折叠床边坐下,她轻手轻脚的,生怕那破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这是回到郝家的第一个晚上,小凤硬生生地坐在那里毫无睡意,她东张西望地把整个屋子细细看了个遍,不禁感叹道:“这小姐的屋子就是小姐的屋子,跟我们下人住的就是不一样,墙都刷得白一些。”
以前进小姐的屋子只是进来问话,倒没有真的在这里住过一晚。小凤看着景梅的床,幻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睡在那样精致的床上。她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味,不像她原来住的地方,除了潮湿的霉味,有时半夜还能见到几只四处逃窜的老鼠。
小凤不禁问自己,除了自己的出身她不能改变,其他哪一点她也不比景梅差。想完这个问题,小凤心里更不平衡了。人好像生来就是不平等的,却又一生在追求着平等,这本身就是一件矛盾且不可能实现的事儿。小凤知道她肯定是一辈子当不了小姐了,但要是想住进这样的屋子,也不一定非得是小姐,也可以是夫人啊。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偷偷笑了笑。
小凤心里早就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她在郝家勤勤恳恳这么多年,对这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十分熟悉,也了解他们的脾气秉性。她要是想当这个家的女主人,那确实是很难办到的。小凤虽然有野心,却也没有多大的野心,她想着要是自己能当个小老婆,一辈子不愁吃穿,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原本景梅母亲还在家里的时候,小凤就一直跟在她身边伺候她,和大爷的接触自然也密切了些。那时候她便有想法给大爷做小老婆,可无奈景梅母亲看得紧,做事手段也十分凶残暴戾,小凤还是有些顾虑,便也没来得及下手。但眼下的境况不同了,景梅的母亲已经不可能再回到这个家了,而她面前的阻碍就只有那个憨厚老实且软弱无力的心妍。现在看来,事情就变得容易多了。
小凤知道自己刚回来,还不能急于考虑这件事,她必须先想办法赢得大家的信任,尤其是景梅和大爷的信任。她知道大爷把心妍看得很重,特别是心妍生了小宝以后,想把她弄走那更是难上加难的事儿。小凤给自己定的目标就是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地当个小老婆,尽量不与任何人为敌。
“这事儿要是成了,景梅还得管我叫声妈呢!哈哈哈……”小凤在心里偷着乐,她把对景梅所有的不满都消解在自己这种幻想之中。
“你怎么还不睡?”景梅不知道为什么醒了,突然问了一句。
“啊?我在睡,我马上就睡着了。”小凤被吓了一跳,这屋子里好像有一双眼睛时刻在盯着她。她本以为景梅睡着了,可景梅却一直在盯着自己。小凤告诉自己还需再忍耐一些,守得云开才能见月明。她盖上被子,闭上眼睛,准备老老实实地睡觉。
“小凤,我想喝水,这洗完澡就是渴得很,快去给我倒杯水来。”景梅从床上坐起来又喊。
小凤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心里很不耐烦,但还是笑着说:“好嘞,马上给你倒水。”她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掀开被子起床去倒水了。
小凤把茶杯递到景梅手里,见她披头散发坐在那里的样子,真是既可怜、又可恨。
“拿走呀,我喝完了,你发什么愣?”景梅看小凤又在想心思,便直接问道。
“哦,没有,我就是有些困了。那你睡吧,我也去睡了。”小凤帮景梅盖好了被子,又帮她放下床帘。她想着这道床帘好歹能让自己自在些。
“你干什么?把床帘拉起来,我不喜欢把床帘放下来,人闷在里面不透气。”景梅有些不耐烦地说,她翻了个身面朝里,背对着小凤便睡了。
“好,那我再把床帘拉起来吧,我原本想着这样你睡起来舒服些。”小凤恨得牙痒痒的,但还是只能卑微地解释。
“你跟着我要记住一件事,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要是没开口,你千万不要自行做主、自作聪明。”
景梅这番话让小凤心里更不舒服了。小凤知道景梅之所以把她叫回郝家暂时收留她,也是因为她还有被利用的价值。景梅口口声声说着要和小凤以姐妹关系相处,可句句话里都没有一丝尊重。说得难听点儿,她压根没把小凤当个人来看,最多只是把她当成自己养的一只猫猫狗狗罢了。
景梅之所以让小凤跟自己共处一室,当然也是有自己的目的。她要时时刻刻死死地看着小凤,以免她惹出什么乱子来。她知道小凤根本就不安分,并且现在自己都尚且过得小心翼翼的,就更不能让小凤犯了什么错连累自己了。
两个相互厌恶的人还非要待在一起,这又何尝不是对彼此的一种折磨呢?这样的人世上有的是,明明相互之间看不顺眼,恨不得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来谩骂对方,却还是坚持不分开,这当然不是因为对以往关系的怀念和不舍,大多仅仅是因为两个字——“利益”罢了。景梅和小凤便是如此,相互厌恶,却又离不开彼此。
小凤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踏实,她感觉很别扭,浑身都不自在。她第一回开始怀念自己原来住的那间满是霉味的屋子。现在想起来,那股霉味似乎能让她觉得心安和踏实。在这里她甚至连翻个身都有所顾忌,她生怕自己稍微一动,就让那张破床“吱吱呀呀”地响个不停,吵醒了景梅,到时候她那张嘴又不知道要如何说自己了。
就这样,小凤半睡半醒地熬到了天亮。天刚有些亮的时候,她便迫不及待地爬起来、跑了出去,她站在院子里大口呼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那空气冰冰冷冷地钻进了她的身体里,让困倦的她又清醒了一些。
小凤为了好好表现,拿起扫帚将院子的每一个角落扫得干干净净,她要让大爷知道,这个家没了她不行,最起码没她在的时候是绝对不一样的。扫完院子以后,她又去厨房熬了八宝粥,还特意多加了一些红枣,那是为了讨好心妍准备的。
小凤把粥熬好以后,一直盯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好不容易才看见了阿宽。她赶紧招了招手让阿宽过来。
“啥事儿?小凤姐?”阿宽迷迷糊糊地问。
“我那里熬好了粥,你给大爷和夫人送过去,就说是我特意准备的,里面加了好些红枣呢,对身体好的。”小凤头回对阿宽这么客气。
阿宽傻傻地接过了餐盘,问道:“小凤姐,你不是伺候景梅小姐的吗?怎么还管上大爷那边的早饭了?大爷那边的早饭每天都有人准备呀。”
小凤懒得解释那么多,翻了个白眼,又笑了笑。“哎呀,我的好阿宽,你就照我说的做就行了,姐亏待不了你,回头姐请你吃面,就你最喜欢吃的那家幸福面馆,随便吃行不行?”
阿宽傻乎乎地笑了笑。“嘿嘿,那倒是行!我就是好奇才问了问。”阿宽转身刚要走,又回过头来一脸严肃地问:“你为什么不自己送,要让我去送?你这粥里该不会有毒吧?”
小凤抬起手,在阿宽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你要死啊!说话先过过脑子行不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要让别人听见了,还真以为我要干什么呢。你放心吧,没有毒,有毒我还能让你说是我特意熬的吗?你是不是有点儿傻?”
“哦……那倒说的也是,呵呵……你可要记着欠我的面条哇!”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瞧你这点儿出息,一碗面条谁还能欠了你的。”小凤推了推阿宽,让他赶紧去送。
阿宽边走边嘀咕:“哎呀,吃亏了,早知道该要点儿别的。”
心妍带着小宝已经起床了,大爷还在床上呼呼大睡。她见阿宽端着几碗粥过来,也觉得有些奇怪。
“咦?阿宽,今天怎么是你送早饭过来?而且现在还早呢,大爷都没起床呢。”心妍问道。
“哎呀,这……”阿宽知道心妍看小凤不顺眼,于是吞吞吐吐地不敢说。
“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心妍看阿宽这样子,便知道这粥来得不简单。
“这……这是小凤熬的,她说特意一大早起来给你和大爷熬的,放了好多红枣呢,让我给送过来。对了!我问过她了,她说没毒。”
“哈哈哈哈!”心妍忍不住笑了,“能这么问的也只有你了,不过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呢?先放屋里吧,等大爷起来了,让他先喝。”
阿宽抿着嘴笑了笑,按照心妍的意思把粥放在了桌上,谁料刚准备走就惊醒了大爷。
大爷躺在床上,眯缝着眼看着阿宽。
“哎呀!大爷,是我该死!把你给吵醒了。”阿宽赶紧低头认错。
“这么早来干啥?”大爷缓缓坐起身来问。
“有一位佳人特意给你煲了粥,让阿宽送来给你补补身子呢!”心妍听到大爷的声音,也进屋来了,她有些阴阳怪气地说。
“佳人?哪位佳人?”大爷一下来了精神,眼睛都睁大了些。
“还哪位?你到底有几位佳人啊?赶紧起床洗把脸,你看看你那些眼屎糊在脸上,头发也像个鸡窝似的,有谁能看得上你呀?也就我瞎了眼罢了。”心妍拍了拍阿宽,便让他出去了。
大爷一边穿衣服一边问:“到底是谁送来的?是景梅送来的吗?”
“景梅?呵呵,她恐怕跟你一样还没起床吧,有其父必有其女……这粥是小凤做的!没想到吧?你不想着人家,人家可记挂着你呢。”心妍走到那几碗粥旁边,凑近闻了闻,但没有吃。
“小凤?她操这心干啥?”大爷也觉得奇怪。
“干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充愣呢?昨晚人家一回来就梨花带雨地来找你哭诉,今天一大早又给你熬了粥,你只要不傻,应该都能看得出来吧。”心妍拿起梳子帮小宝梳着头,话里话外地有些不高兴。
“你瞎说什么?我能看得上她?!”大爷简直嗤之以鼻,“这天下的女人就算死光了!我宁愿单着过,也不会找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