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梅独自一人在屋里坐着，着实感到有些孤单。小凤在的时候，她还有个人说说话，好歹能热闹一些。眼下这个小英她实在是聊不来半句，就跟个傻子似的，说什么也听不明白。
    景梅想去床上躺一会儿，却被突然而来的推门声吓了一跳。
    “你怎么回事儿？”大爷从屋外冲进来，一把推开了门，严厉地质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儿？”景梅一脸无辜地问。
    “你看看你这脚，以后还能站起来吗？我看你是没事找事，自讨苦吃！”大爷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景梅的鼻子狠狠骂道。
    “爸，你都没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来指责我？”景梅一脸的惊讶，因为父亲好像没有要站在她这边的意思。
    “你少跟我废话！具体怎么回事我大概已经弄清楚了。你说说你，我都让你回来了，你就老老实实地待着不行吗？怎么人在家里待着还能惹出这么大的祸！我还以为你真的改邪归正了呢！”大爷气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差点没坐稳。
    “您这话说的，您什么时候又相信过我呢？即便我已经放下脸面，使劲儿地哄着你那个小老婆和你的小儿子，还是换不来一点信任吗？”景梅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怕父亲再一生气，真的又要把她给赶出去了。
    “你少跟我说这些！我就问你，阿莲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她从小到大来咱家这么多次，你对她还不了解吗？你偏偏要惹她干什么？她现在人在省城了，就回来探亲这几天的功夫，你偏偏要去惹她！你有错在先，谁让你管不住自己的嘴！她就是打断了你的腿，我又能找她算什么账？”大爷恨铁不成钢，要不是看景梅是自己亲生的，他早就懒得管了。
    “您不是已经打过我了吗？再让她打一次，又差得了多少……”景梅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说。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打你是你自找的，她打你也是你自找的！你怎么从来不想想你自己的毛病呢？出了这个门，你以为谁还会惯着你！你呀，都是你妈惯的！都是你妈才把你惯成这个样子！”大爷一提到那个母夜叉，便面露憎恨，恨不得把桌子给拍碎了。
    “你别再说她了！”景梅突然咆哮道，她捏着自己的拳头，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
    “怎么？你自己的母亲你还不知道吗？她干了多少丧心病狂的事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景梅呀，不是我说你，你可千万不要学你那个母亲，你得离她远点，越远越好！否则，你也只能跟你母亲一样离开郝家。”大爷说到这儿，把头扭到一边不想看景梅，他也不知道自己把景梅再弄回来到底是对还是错。自打景梅回来以后，这个家果然又开始鸡犬不宁了。
    “是是是，你们都是好人，就我妈是恶人！可无论怎么样，她是我妈，是我亲妈！哪怕她做了再多的坏事也是我亲妈，只有她是真心对我好。你想娶小老婆，想再生儿子，作为女儿，我没有资格反对，但我妈日子已经不多了，您就不能口下留情吗！我的事情是我的事情，不要总跟她扯上关系。”景梅倔强地抹掉了眼角的眼泪，她本不想提母亲这件伤心事，可现在父亲又把这事儿抛出来，简直是在景梅的心口上捅刀子。
    “她死有余辜！她害死了你小叔叔，一命偿一命，难道不应该吗？我念在你和景竹是我的亲生骨肉，这才没亏待你们，你可不要得寸进尺！跟你老子说话你还是多掂量掂量，多跟你弟弟学一学！”大爷说完，斜着眼看了看景梅的脚，那脚脖子被包扎得更厚了，看起来有两条小腿那么粗。大爷看景梅咬着嘴唇不说话，又问：“你的脚到底怎么样？还能不能保得住？”
    “我不知道。”景梅冷淡地回应道。
    大爷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我的女儿还是我的仇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自己好好待着吧。”大爷站起身便关上门走了，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生出这样的女儿，这女儿简直就是上辈子的仇人，这辈子恐怕是找自己来讨债的。
    大爷走到半路，想了想又掉头去了小凤的屋子。他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只听到小凤不耐烦地回应了一声。
    “谁呀？烦死了！”
    大爷没说话，只等着她来开门。但他想到听说小凤被打得不轻，估计下不了床，便清了清嗓子低声说：“我。”
    小凤被这低沉的嗓音吓了一跳，这显然是个男人的声音。再一想，这不是大爷吗？她立马从床上蹦了起来，连身上的伤都忘了，疼得龇牙咧嘴的。
    “来了来了，马上就来！”小凤艰难地挪着步子，走到门后还不忘理了理头发和衣裳。她准备好一脸委屈的表情，然后才打开了门。
    “大爷，怎么是你？”小凤说着话，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打湿了半边脸上包扎着的纱布。
    大爷看她那样子，并没有什么同情，只皱着眉头说：“进去说吧。”
    小凤尽量表现出自己行动不便，可大爷还是没能搀扶她一下，直接越过她走到桌边坐下了。
    “大爷，我给您倒杯茶。没什么好茶，但凑合也能喝，还是热的。要不是小英她老实，我估计连口热水都没得喝……”小凤继续装着可怜和无助，可大爷却直接推开了她的手。
    “不用麻烦，我不喝。”大爷怎么愿意跟小凤用一样的茶杯呢，说不定，这些杯子小凤都喝过，只要一想到这，大爷就更不可能喝了。大爷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吧，坐下来说。”
    小凤一听，眼睛都亮了，她认为这是大爷对她的关心，于是赶紧坐了下来，还不忘皱着眉头时不时地发出疼痛的呻吟声。
    “怎么？被打得不轻？”大爷说这话时竟是笑着的，那笑容里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小凤抿着嘴，微微点了点头。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一次难得的和大爷独处的机会，恰好自己身上也有伤，或许能博得大爷一些同情和怜悯。小凤抬起眼，偷偷看了看大爷。“不要紧，只要景梅小姐没事儿，我自己不要紧的。”
    “哟，看来你跟景梅现在关系不错呀，还知道护着她。听说你的脸是被茶水烫的？”大爷凑近了一些，仔细看了看小凤的脸。
    小凤顿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娇羞地脸红了。“嗯，不打紧。景梅小姐说会帮我找大夫好好治的，尽量不留疤。”小凤乖巧地说。
    “嗯，以后可要长记性了，这回是你活该，而且还连累了景梅，再有下次，我就要赶你出去了。这次要不是景梅非要让你回来，我也不能答应。果不其然，这才几天啊，你们俩就闹出这样的事情，说出去简直让人笑话……”大爷那决绝的表情让小凤难以置信。
    小凤完全没想到，大爷来这儿不是看望她、同情她的，而是来教训她、警告她的。小凤不敢再顶嘴，但又不甘心就这样认了，于是便捂着嘴“呜呜”地哭起来。
    大爷往后靠了靠，诧异地问：“你哭什么？我还没教训你呢，要不是你，景梅能闯出那么大的祸来？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收敛收敛你自己吧，以后老老实实地当个下人，不该管的事儿就别管了，管好自己的嘴，也要看着景梅的嘴。”
    “大爷，你不知道，那个阿莲她下手也太狠了！她把我背上打得皮开肉绽的，连一块好地方都没了，不信您看看！”小凤一边说，一边伸手扒开了上衣，露出了自己的肩膀。
    大爷毫无防备之心，他完全没想到小凤会来这一招。这屋子里就他们两人，大爷无处可躲，只好背过身去慌乱地说：“看什么看，你赶紧给我穿上！”
    “大爷，您看看，您看看呀！这简直是没有天理了！我说错话是我不对，那她把我打成这样难道就算了吗？还有景梅小姐，她也被打得不轻，难道就这样算了？您对阿莲来说是长辈，您要是说她，她肯定不敢有半个‘不’字。您就算不帮我出气，也得帮景梅小姐出出气吧！”小凤扒拉着自己的衣服，一边哭一边说，她以为这样就能博得大爷的好感和同情，可殊不知大爷对她厌恶至极，她越是这样，大爷越是想离她远一点儿。
    “怎么回事儿？”小英推开门，一下子冲了进来。她看见大爷站在那里，小凤自己扒开了衣服，还哭得梨花带雨的，顿时慌了神，不知道该往哪里躲。
    “你怎么来了？进来怎么也不敲门？”小凤赶紧把衣服拉了起来。
    “我……我听到这里有吵闹声，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儿，所以想着来看看，帮帮你……”小英吓得不敢多说话，她偷偷看了看大爷的脸色，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小英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小凤怎么自己扒了衣服坐在大爷面前呢？大爷是背对着小凤的，显然也不稀罕看她。小英不敢再想下去，只想着如何赶紧从这里逃走。
    “你叫……”大爷只觉得小英面熟，但想不起她叫什么名字。
    “回大爷，我……我是小英。”小英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你刚才看见什么了？”大爷走到小英身边轻声问。
    “我……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小英的声音开始颤抖，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也不知道大爷和小凤接下来会如何对待自己。
    “好，很好，记得出门以后把你的嘴巴闭紧，但凡你敢乱说一个字，就没有好下场。”大爷十分担心小英出了门以后，大家都会谣传他和小凤之间的事，这可是他不能接受的耻辱。
    小英使劲儿点了点头，赶紧关上门退了出去。
    “还不赶紧穿上！简直就是瞎胡闹！这小英，人怎么样？她嘴严不严？”大爷担心地问。
    小凤连忙点点头，“小英老实得很，应该不会乱说的。大爷，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瞧瞧我也受了不少苦。”
    “以后少自作聪明！你吃没吃苦，我又没有瞎，我长着眼睛能看得着。你什么时候能下床了，就赶紧过去伺候景梅，我让你留在郝家，不是让你兴风作浪、白吃白喝的。你记住了，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珍不珍惜，你自己看着办。”大爷撂下这些话，头也没回地走了。
    小凤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紧不慢地系好了扣子。她没有想到，即便自己主动扒了衣裳，大爷甚至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小凤自认为相貌还可以，身材也不差，可大爷为什么这样厌恶自己？小凤苦思冥想，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要是因为自己出身低贱，那心妍的出身比她也好不了多少，怎么她就能获得大爷的青睐呢？小凤想不通，以她对男人的认识，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才对。
    “莫不是因为心妍有了儿子？”小凤眼睛一亮，突然想到了一个生米煮成熟饭的好办法。“对呀！要是我怀上了大爷的孩子，那可就不一样了，就算大爷再不喜欢我，他也不可能丢弃自己的血脉呀！大爷喜不喜欢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先当上郝家夫人，哪怕只是个小老婆也行啊。只要能给大爷生个孩子，以后再日久生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小凤好像突然有了目标，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啥了。想想刚才大爷对她那态度，应该不会愿意跟她生孩子，看来，就必须要用点手段了。小凤忍不住笑了笑，这些手段她可是了解得很，当初景梅她妈是怎样跟大爷好上的，小凤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小凤姐，小凤姐我能进来吗？”
    小凤一听，好像又是小英。“进来吧，就我一个人在里面。”
    小英哆哆嗦嗦地走了进去，一脸委屈地说：“我看大爷走了，才敢进来。对不起小凤姐，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你们的。”
    “嗨……瞎说什么呢？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大爷来问我的伤怎么样，我便给他看看，就这么简单。你也不想想，大爷还能看上我吗？我也没必要在他面前搔首弄姿呀，是不是？”小凤对小英笑了笑，小英这才松快了些。
    “对，小凤姐，你说得对，那我放心了。总而言之，我还是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你放心。”小英一脸认真地说。
    小凤对小英招了招手。“你过来坐下，现在不忙的话，陪我喝杯茶。”
    “哎……”小英怕小凤对自己不信任，只好乖乖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