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凤寒烟脚尖一点,轻松飞落至爱身边,熟稔地跟她坐在一起,问道:“你长这么大,有没有见过两个男人打架?”
“啊?”爱无助地看向谢泽之他们,但发现他们好像比她更无助。
“你……要不你回去吧。”爱对她说道:“这儿挺不安全的。而且时候不早了,你再不回去你娘该担心了。”
凤寒烟没理她,伸手去扯她的衣服。
爱上手就是一巴掌,但没打着,“耍流氓是不是?是不是耍流氓?”
“不是。”她一脸正气,“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穿衣服?”
“什么话!谁不穿衣服?”
“你是爱,是一种情感。”
“算你识相!”爱白了她一眼,不耐烦地说道:“本仙可是从上古时期……”
她没管爱说什么,只说着自己想说的话,“既然是情感,为什么要穿衣服?你见过谁家情感会穿衣服?你见到别的情感,比如贪嗔痴这些亲戚会尴尬吗?他们都光着,就你穿得人五人六。不会觉得自己突兀吗?”
爱低下头,右手抱着左胳膊,哼唧道:“我好久都不跟他们见面了……”
“既然不见人,为什么要穿衣服?”
爱试图跟她解释,可又不知道怎么说,只能东拉西扯地讲道:“这个……这个问题有点复杂。就是你想……你就想一个人……他出场不穿衣服是不是……是不是挺不礼貌的?这个你能明白吗?”
“不明白。”凤寒烟诚恳道:“你都不是人,为什么要考虑出场穿不穿衣服?你穿不穿衣服会有人在意吗?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自己根本不存在?情感怎么可能变成人形?
如果可以,那其他的情感为什么没有变成人?恨在哪里,怨在哪里?为什么只有你变成了人?你是不是根本不是爱。”
“我是!”
“那你就不存在。”凤寒烟“苦口婆心”地劝她:“你只是个情感,你不可以变成人。”
爱想了半天也没绕明白。她沉浸在凤寒烟给她的问题中,纠结自己到底存不存在。
可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思路。她循声望去,发现是谢泽之等人正在破除石门上的封印。只是他们没想到区区绳索符咒竟然如此难破除。
谢泽之和陈飘飘凝聚法力向它打去竟未动它丝毫,反而法术触被封印弹了回去。
爱意识到上当了凤寒烟和他们的当,恼怒之下化作一只狐狸,龇牙咧嘴,嚎叫一声便要朝众人扑去,可刚迈出一步便被凤寒烟抓住了尾巴,无法动弹。
爱都傻了。她回头难以置信地问道:“为什么?”
“你心不诚。”凤寒烟还是那副风轻云淡却又一本正经地模样。“你能被抓住尾巴是因为你相信你存在,如果你相信你不存在,那我就抓不住你了。现在你悟了吗?”
“悟你全家个死人脑袋!打从你进来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爱气恼地一甩尾巴,挣脱开她的手,绕着他们在石壁上狂奔,霎时地下冒出熊熊烈火将众人围困在内。
“是狐火,小心些别被它伤到了。”谢泽之掐诀造出结界,护住陈飘飘和季宸。
爱又变回人形,在半空中得意一笑,“我看你们这结界能撑多久,你们就……你干嘛去?”
凤寒烟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石雕上跃下,连结界也不造,就这么走到谢泽之面前,说道:“没什么意思。这人挺无聊的。”
“帝君,你这样显得我们很呆。”
谢泽之实在受不了了。这人到底炼了些什么法术,她难道不会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吗?
“你们俩什么时候打架?”凤寒烟一指他身后的季宸,“你怎么还不入魔?你再不入魔我走了。我感觉我在这里有点多余。”
季宸:……
“帝君……”谢泽之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您要实在没事干,帮忙把那个封印破了。然后您上去找我们家芷夏,行吗?”
听到找姜芷夏,她原本涣散的眼睛亮了一下,转头走向石门处的封印。
“混账,你敢动它!”
爱凝聚法力向她打来。风寒然略微侧身便轻易躲过她的攻击。爱恼羞成怒,变化出九只狐狸分身,四面夹击纷纷冲她袭来。
“帝君小心。”陈飘飘出言提醒。
话音未落,凤寒烟连头也没有回,只淡淡地说了一声“定”,九只狐狸悬浮于半空动弹不得。
她站在石门前看着那些符咒和绳索叹了口气,口中喃喃道:“别哭了……算了,你哭吧,但声音小点。”
她双手掐诀,默念咒语。众人见她周身发出白色的光晕。那光晕越来越大,迅速将整个地穴笼罩住。白光照耀之下,爱燃起的狐火逐渐变得暗淡,最终彻底熄灭,洞内温度骤然下降。
狐火退去,谢泽之收了结界,“帝君……”
“啊!”凤寒烟突然大叫一声, 转身很是惭愧地对他们说:“不好意思,我好像施错法了。”
众人:……
“我再来一次。”
谢泽之连跑带喊地上前,“算了帝君,您让我来……”
但他的话还是说晚了。凤寒烟凝聚法力一掌打向那道封印,封印将她的法力化作白光反弹回去。可与之前不同的是,白光褪去,他们却落入到了幻境中。
他们站在人群中看见宁姝和一位老妇人跪在公堂之上,旁边又有一个妇人指着她破口大骂。
“这应该是宁姝的记忆。”季宸说道:“我和芷夏在桃源乡的阵中见过。记忆结束,她的元神就会出现。杀了她,封印就破了。注意言行,在这里她能听见也能看见我们。”
众人颔首。
“她好像受了什么冤屈?”陈飘飘说。她注意到宁姝此时只是个凡人,头上还戴着一朵白花,穿着素色衣裙,约有十五岁。她一边护着老妇人,一边和县官据理力争。
“嗨,小姑娘不懂事,没有提前打招呼呗。”围观的路人小声回答道。
从他那里众人得知原来宁姝是布庄老板的女儿,家境殷实。原本和青梅竹马定了亲,可不知道怎么男方突然退了婚,娶了别人。半年后,她父亲外出做生意,死在归家途中。家里的生意就靠她和老管家支撑。
她那个竹马见她辛苦偶尔会来帮帮她。可谁知几天前这人突然中了毒,虽没丧命,但现在瘫在床上也不能言语。他家夫人向县老爷告了宁姝,说她勾引自家夫君未遂,给他投毒。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家夫人无非是嫉妒自家夫君跟宁姝走得近,故意告她的。而且她连实质性的证据都没有,根本就是诬告。
可架不住这夫人有背景,买通了县官,再加上宁姝不肯贿赂官员,结果可想而知。
宁姝力争无用,还被冠上咆哮公堂的罪名,当庭杖责。她娘为保女儿性命,决定拿出房契和地契作为赔偿给原告,让她撤诉。
众人看着宁姝和她娘互相搀扶着走出县衙。她娘擦去眼泪,宽慰她说:“破财免灾、破财免灾……”
她二人离开了这里,去了一个不知名的乡下。日子很艰难,她们挤身在一个破屋中,她和她娘靠做针线活度日。有个和宁姝娘同样年纪但未娶妻的庄稼汉见她们二人可怜,便偶尔过来帮帮他们。
一来二去,两家熟悉起来。宁姝见他是个朴实的人,再问过自己娘亲的意愿后,鼓励她娘多为自己打算。
后来她有了继父。她继父有了妻子和女儿。
继父待她和她娘都很好,为了她们又在城里找了一份工。她们也没闲着,靠着做零碎的手工活补贴家用。
日子越来越好。他们翻新了自己的家。继父还给她攒下了一份嫁妆。
而彼时十八岁的宁姝也和村里的秀才定了亲。秀才勤奋刻苦,上京赶考前告诉她不管他有没有高中,这次回来都会娶她。
秀才没有辜负宁姝的期望。他成了状元,但在回乡上任的途中死于山洪暴发。
宁姝得知消息后日日以泪洗面,眼睛都快哭瞎了。可磨难并没有就此停止。一天晚上,老鼠打翻了桌上未熄灭的煤油灯引发大火。宁姝因白日哭泣过度,睡得很沉,等她意识到着火的时候已经出不去了。
最后是她继父裹着湿棉被将她救了出来。可他被房顶的横梁砸断了腿,以后再也干不了重活,而宁姝也被烧得面目全非。
他们的家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
生活的重担全都落在了她娘一个人身上。 她娘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回来做针线活,挣的钱大部分都用来给他们二人治病。
宁姝看着她娘辛劳的身影,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打算找个地方了结自己,不再给她娘增加负担。
她娘找到她时,河水已经没过了她的腰。家里着火的时候她娘没有哭;宁姝和她继父受伤时她没有哭;可见到宁姝要自尽,那个女人哭了。
她娘紧抱着她说道:“那天晚上那么大的火,我以为我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了。可上天待我不薄,我女儿还活着。什么都不重要,你活着才最重要。”
那日后,她娘和她继父一直陪着她,开解她说房子没了可以再建,钱没了可以再赚,一家人在一起什么困难都能撑过去。
两人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不要管外人怎么看,她永远都是他们眼中最漂亮的女儿。
在二人的陪伴鼓励下,宁姝从悲伤和绝望中走了出来。他们依旧过着穷苦的日子,但她已经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后来她还捡到了一个人——逃命到这里的姜芷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