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贾值喃喃自语,口中反复嘟囔着锦衣卫留下的这句话。短短十个字,却犹如一柄利刃,深深刺入到他的内心深处。
不可否认,在看到锦衣卫亲手送到面前的汤汁时,他确实以为汉帝要趁机毒死自己。
“老爷,您没事吧!”
看到贾值突然瘫坐了下来,管家急忙起身,快步来到近前。
“我没事!”
贾值缓缓挥挥手,慢慢挪动身子,双手捧起陶罐,端到自己面前。
“老爷,您这是...”
不等管家把话说完,就见贾值捧着陶罐,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连续灌了几口后,陶罐重重放在桌上,口中长出口气。
“痛快!虽比不上琼浆玉液,却也是难得的祛暑良药。”
回味着口中的酸甜之感,他的眼眸中,再次恢复了昔日的光彩。
“老爷,这...真的不是毒药吗?”
见自家老爷喝的这么痛快,管家起身。眼睛忍不住看向陶罐内看去,里面的汤汁,已经少了一大半。
再看贾值,身体并未出现任何不适,反倒是比刚回来时,还要精神了不少。
“剩下的这些给夫人送去吧!”
贾值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衣服,迈步走了出去。
“这东西?可以祛暑?”
看到老爷离去,管家犹豫再三,将里面的酸梅汤倒出了半碗,试探性的品尝起来。
离开书房的贾值,径直来到太守府的后宅。
这里曾经是他居住的地方,不过秦狄来了之后,他与家人便被搬家到了西跨院。
“陛下,临渝太守贾值求见。”
“贾值?朕不是刚刚才派锦衣卫前去探望吗?怎么这么快他就来了?先让他进来吧。”
“诺。”
锦衣卫前去传令,随后将他带至屋内。
“临渝太守贾值,参拜大汉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贾大人何以行此大礼,平身。”
见他大礼参拜,秦狄不动声色的挪动身体,端坐在椅子上。
其实身为九五之尊,他大可不必如此。但这其中涉及到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贾值的身份。
临渝被汉军占据不假,但贾值现在依旧是大越册封的临渝太守。换句话说,他在秦狄眼中,是外臣。
面对外臣的大礼参拜,秦狄自然会将大汉皇家的威仪展现出来,将他压制。
“谢陛下。”
贾值起身后,再次施礼,跪倒在地,大礼参拜。
“临渝太守贾值,参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贾爱卿免礼,平身。”
秋炎的声音传来,语气极为平缓,未见丝毫怯意。
贾值:“谢娘娘千岁。”
秦狄:“贾大人来找朕,可是有什么事情?”
贾值:“启奏皇帝陛下,外臣来此,有两件事情。”
秦狄:“哦?是哪两件事呢?”
贾值:“其一,外臣前来请罪。方才皇帝陛下差人送去的酸梅汤,外臣以为是毒药,误解了陛下,请陛下降罪。”
秦狄眉头微微挑起,看向范老。
“还有此事?”
范老上前,躬身一礼,回禀道:“陛下,确有此事。老奴觉得并非什么大事,故此并未上奏。”
秦狄点点头,再次看向贾值,笑道:“呵呵,人之常情,无妨。误会朕的人多了,不过向贾大人如此坦诚的人,倒是不多见。此事就过去了,朕不会因此责怪你。说说你的第二件事吧。”
“呈上来。”
贾值转身,口中轻唤一声,门外走入一人。手中捧着托盘,里面放着一个精致木盒。
看到这一幕,秦狄已经心知肚明。这样的盒子,除了太守大印,装不了别的。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动声色,安安静静的看戏。
“臣愿交出临渝太守官印,归降大汉皇帝。”
贾值双手将装有大印的盒子捧起,而后跪倒在地,将手中之物举了起来。
秦狄眼神示意,范老上前,将他手里的盒子接了过来。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打印,确认没有暗器机关后,这才呈送皇帝御览。
“好,既然卿选择归顺大汉,朕便封你为临渝刺史。以望月山为界,东到宛城,设立渝州。其所有城池,皆被临渝管辖。朕赐你生杀大权,掌管军政要务。待到战事平息后,朕再单独派遣驻兵将领。”
“臣领旨,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秦狄起身,快步来到贾值面前,亲自将他搀扶起来。
“来呀,赐坐,上茶。朕要与贾爱卿畅谈一番,你们都下去吧!”
有锦衣卫将椅子搬来,秦狄满是笑意的看着贾值。
“爱卿可有信心治理渝州?”
“承蒙陛下信任,臣必全力以赴,不负陛下所托。”
说话间,贾值便要起身行礼,被秦狄一把拉住。
“不必事事都行礼,现在只是你我君臣二人谈心,不必拘泥于礼节。”
“是。”
“临渝你比朕要熟悉,知道他们的生活习惯,生活所好。当然,这些看似是琐事,实则却与百姓的生活环环相扣。”
“既然朕将渝州交到了卿的手中,怎么治理,那就是你的事情。朕只有两点告诫你:其一,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其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秦狄话音落下,贾值双眸中闪过一道精光,细细品味着两句话,每一句都振聋发聩。其中所蕴含的奥妙,绝非三言两语所能描述。
能够说出这样话的人,古往今来也未曾见过几人。现在回想,汉军虽入城一日,却从未滥杀一人。甚至只用了半日的时间,便获得了城内百姓的民心所向。其中道理,就隐藏在这两句话内。
想到这里,贾值茅塞顿开。当即起身,面露凝重之色。
“陛下教诲,臣必时刻铭记于心,身体力行。”
“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明日你可亲自去一趟榆中,榆中太守张琛,会将朝廷针对百姓的政令,悉数传达于你。只要是大汉臣民,无论贫富贵贱,当一视同仁。”
“诺。”
“陛下,有一事,臣不知当讲否。”
“说吧,说错了朕也不会怪你。”
得到皇帝的准许,贾值深吸口气。
“方才陛下所言,设立渝州,西到望月山,东到宛城。臣斗胆询问,陛下近日可是要攻打宛城?”
“不用近日,大军在半个时辰前,已经出发了。”
听到皇帝的话,贾值心头一沉,急忙说道:
“陛下,我们或可将其招降,这样也会减少兵士损伤。”
贾值的意思,秦狄很清楚。对他提出的建议,秦狄表示认可,但不采纳。
“李庆率领三十万大军,征战大汉的事情,想必爱卿早已知道了。朕也曾想招降,但没人能保证他们会在大军抵达之时立即归降。你可知道,朕的大军多耽搁一日,幽州将士便会多了一分危机。两者相比,朕只能先保住大汉将士的性命。”
听完皇帝这些话,贾值也彻底明白了皇帝的用意。两军交战,这样做无可厚非。若是将己方的兵士性命置之不理,势必会令军中兵士寒心。
贾值:“臣忽视了幽州战线,考虑不周,望陛下海涵。”
秦狄:“此事不怪你,幽州远在千里之外,忽视很正常,就连朕现在都没有幽州的消息。”
贾值:“虽说陛下现在已经占据了临渝,形势依旧不容乐观。”
秦狄:“嗯?此话怎讲,详细说说。”
贾值:“陛下,越国大军分为三等。三等兵,以各城池的守军为主,人员组成多为筛选下来的兵士,其战力极其一般。”
“二等兵,乃是熊达将军与李庆丞相所率领的大军,这些人多为精壮之士,精挑细选,正值青壮之年,其战力同样强悍,是越国的主力军。”
“至于一等兵,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据说人数只有十万上下,常年驻扎在越国东南海域,统兵之人,乃是越国君主沙哲的亲叔叔,被封为镇海王的沙云傲。”
听他说了这么多,秦狄的兴致也被提了起来。这些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秦狄:“镇海王沙云傲?朕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人?”
贾值:“陛下不知不足为奇,甚至很多朝中大臣与将军都不曾知晓,此乃越国皇家绝密。”
秦狄:“卿又是如何得知的?”
贾值:“不敢欺瞒陛下,二十多年前,镇海王初到江阳城时,臣任江阳府库都尉,负责调配大军所需钱谷。”
“当时朝廷的旨意,是令沙云傲在此养老,赐封为镇海王,无故不得返回国都。甚至很多人都开始猜测,是君主想要借机除掉镇海王。只是二十多年,此事在无人提及,当年的事情已经被遗忘在了脑后。”
秦狄:“镇海王所率领的的那十万大军,是一等兵?”
贾值:“正是如此,臣曾亲眼目睹他们与来犯海贼交战,其战力,恐怖如斯。”
秦狄:“如此说来,朕打下的这些城池,也都是上等兵喽?”
听到皇帝的询问,贾值不语,脸上多少有些尴尬神色。
见此一幕,不用多问,秦狄已经知道了答案。
“此事祁钰知道吗?”
“回奏陛下,祁钰乃征战沙场的老将,颇得上一任君主的信任。臣也曾听闻,他与镇海王私交甚深。对于陈年旧事,应该比臣更清楚。”
得到贾值的回答,秦狄总算明白。怪不得祁钰被俘,依旧那么嚣张。现在看来,他定是知道这些内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