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长廊,魏征带着程昱,快走几步追赶上来,口中低语一声:“陈相请留步。”
陈松止步,转身回眸面露笑意的拱手言道:“原来是魏相与程大人,本相见你们似乎在与陛下议政。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不是被本相打扰了吧!”
魏征微微摇头,拱手道:“不碍得,不碍得。陈丞相面圣之时,老夫已经与陛下谈完了政事。”
“今日冀州捷报传来,确为一大喜事。敌军与我朝冀州对峙许久,陈相觉得,此战何时结束。”
陈松闻言,面露笑意的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边走边说道:“李存孝将军的奏折抵京,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如果所料不错的话,这半个月,说不定冀州失地已经被收复。”
“不过话说回来,冀州本就是我朝疆土,谈不上什么大捷。在陛下眼中,恐怕只有收复上三州,才算得上是捷报啊。”
魏征闻言,面露深沉,缓言道:“按照陈相的说法,这场仗,还要打?”
陈松:“呵呵,先帝在世之时,分封六位战功卓着的大将军为异姓藩王。封王赐下封地,说到底终究还是我朝子民。”
“而今上三州的三位藩王公然自立,乃是谋逆之举。陛下雄心壮志,又岂能容得下他们分裂我大汉疆土。塞北诸国的敌军虽已溃败,对我朝而言,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啊。”
魏征:“唉,陈相所言,老夫又何尝不知啊。只是经年征战,损耗巨大。长此以往,刚刚丰盈起来的国库,用不了几年就又会被陛下挥霍一空啊,我朝何时才能进入中兴。”
陈松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激灵,恨不得亲自伸手堵住他的嘴。
环顾左右,万幸没有他人,这才压低声音道:“陛下乃少有的英武明君。魏相,宫中耳目众多,谨言慎行啊!”
虽说陈松是武相,但年轻时也是以文官出仕,不能说满腹经纶吧,也称得上颇有才华。性格不像武将那般粗狂,言语间还算谨慎,在宫内私下议论这些,传到皇帝耳中终归不是好事。
“陈相所言极是,是老夫疏忽了。”
显然,在陈松的提点下,魏征觉察到了有些不妥。陈松也并未在意,随后询问道:“呵呵,魏相今日入宫面圣,该不会就是来劝谏陛下休养生息吧。”
“那倒不是,老夫前来弹劾户部尚书,苏文柏苏大人。”
魏征倒也直率,没有丝毫迟疑的将此行目的说了出来。
“哦,原来是...你说什么?弹劾苏大人?哪个苏大人,京兆府府尹苏文柏?”
弹劾百官本就是尚书省的职责,一开始陈松也没在意,苏文柏这三个字在脑袋里晃了一圈,突然醒悟了过来,双目圆睁。撇开官职高低暂且不提,仅凭帝后父亲这一层关系,就无人敢轻视。
“没错,正是苏大人。”
“魏相,这玩笑可开不得,帝后生父,当朝太子的外公,你在陛下面前参了他一本?”
尽管已经听到了魏征的亲口回应,陈松依旧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确是如此,据查苏大人的兄长在原籍引起民愤,强取豪夺,强抢民女,纵容家奴...”
魏征将刚刚对皇帝说的一番话,一字不差的又说了一遍。
得知这些后,陈松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毕竟身为一国之相,他也有所耳闻,这些事情,在他看来可大可小。只是没想到魏征会公然上疏弹劾苏文柏,被他这么一闹,这事就无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啦。
“魏相,你糊涂啊!此事本可点到为止,大事化小。本相知道你尚书省查察吏治乃是一心为国,可也要分什么事情啊!苏家之事,无论苏大人有没有涉案,你又岂能不知,背后牵扯的并非苏文柏一人,乃是帝后,甚至会影响太子在陛下心中的形象。”
“魏相上疏职责所在,固然没错。可你曾想过,将此案摆到明面,闹得满城皆知,会置陛下于何地?而今太子年纪尚浅,你便要毁其根基,可曾将太子放在心中,又将太子置于何地!”
“这...”
陈松的一波输出,怼的魏征是哑口无言。
从程昱口中得知苏家的事情后,他难掩心中愤怒,一着急也没想这么多。随手写了一道折子,便跑来面见皇帝。现在想想,似乎是有些鲁莽了。
“老夫这就去面见陛下,取回弹劾苏文柏的奏折。”
“魏相,晚了!”
魏征转身,陈松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前线大捷带来的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无奈和沮丧。
“陈相可有何补救之法?还望不吝赐教。”
魏征可怜巴巴的看着陈松,陈松颇为无奈的摇摇头。
“魏相啊魏相,听我一言吧,苏家之事,无论陛下如何处置,别再多说一句话。”
说完这句话,陈松拂袖离去。刚走出两步,又怕这个老顽固领悟不到其中含义,又折返到魏征面前。
“陛下若是保苏家,便是在保储君。先行一步,告辞。”
尽管这句话的声音说的很小,还是一字不漏的传到了魏征耳中。
望着陈松远去的背影,魏征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至于他究竟说了些什么,无人知晓。
京兆府。
一名衙役快步跑到后堂,直奔书房而来。
“回事。”
“进来吧。”
书房内,苏文柏正在看着近日的案宗。虽然兼任户部尚书一职,办公的地点依旧在京兆府。户部那边除了他还有侍郎,主要事情是下面的户部侍郎做,他负责一锤定音。
“大人,不好了,刚刚收到宫内传来的消息。魏相今日前往延禧殿,参了大人一本。”
“参...参我?”
苏文柏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见衙役点头,突然笑了起来。
“呵呵,参就参吧,本官承蒙皇帝隆恩,坐镇京兆府,领户部尚书一职。自诩还算兢兢业业,虽无功劳,也未曾贪赃受贿,魏相能参本官什么。”
“大人,听说魏相参的是大老爷的事情。”
衙役此话一出,苏文柏的脸明显变得阴沉起来。
“大老爷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短暂的沉吟后,苏文柏手中的书直接扔在了桌上,扭头看向苏尽忠,言语间明显多了些怒意。
“老爷,大老爷似乎没做什么事情,只是将家里的生意扩大了些。其他倒没听说还有什么事情。”
苏尽忠的回答小心翼翼,眼睛不经意的看向门口的衙役,似乎是有所保留。
毕竟是跟了自己多年的管家,他的心思苏文柏又岂能不知。轻轻朝着门口的衙役摆了摆手,沉声道:“你先退下吧。”
衙役离开,很有眼力见的将书房的门闭合。
屋内,苏文柏的手在桌上一拍,怒道:“说,大老爷在乾安都做了些什么,如实说。”
乾安,苏文斌的祖籍所在,原属荆州归属。后越国战败,秦狄重新划分荆州和滨州疆域,此后便归属于滨州管辖。
“老爷,老奴听说,家里的生意,这两年倒是顺风顺水。当地官员也都知道大老爷的身份,想必是借机巴结了吧!”
“还有什么,继续说。”
苏文柏久居官场,他又岂能不知,仅仅是官商勾结,还不至于让当朝丞相亲自到皇帝面前参自己一本。
听到自己老爷冰冷的语气,苏尽忠也不敢隐瞒。刚才衙役的话他听的清清楚楚,虽然没有混迹官场,跟随在苏文柏身边久了,自然也知道其中的重要性。
“大老爷利用与帝后和太子的关系,以不正当的手段,霸占了乾安城内的买卖铺户,大公子整日闲逛于乾安城,看到有些姿色的女子,就会...就会当街凌辱,甚至...甚至指使家奴当街施暴,致人死亡。”
前面的还好说,听到当街凌辱四个字时,苏文柏顿时就凌乱了。最后一句话,更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心口。
“畜生,畜生啊!噗...”
口中怒骂一声,嘴里吐出一口鲜血,精气神瞬间没了,整个人瘫软的坐在椅子上。
“老爷,老爷,来人,快来人啊,快去请郎中!”
苏尽忠急忙上前搀扶,嘴里不断大喊着。
门外的衙役听到声音后,快步冲入屋内,这才搀扶着苏文柏到内堂的床上安歇。
“老爷,您怎么样。”
将苏文柏安顿好后,苏尽忠满脸担忧,悉心的为他将嘴角鲜血擦拭干净,端来一碗水。
“咳...咳咳。继续说,他们还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躺在床上的苏文柏喘着粗气,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的继续询问。
“老爷,就这些,老奴也就知道这些。”
苏尽忠哪还敢多说,刚说两句,就被气的吐血了,再说下去,那还能有命嘛!
没多长时间,衙役将郎中请了过来。一番诊断后,只是急火攻心,所幸并无大碍。郎中留下一纸药方后离去,他们忙着抓药煎药,苏文柏则强忍着怒意,从床上起来。
自家人的所作所为,不敢说人神共愤,用罪恶滔天来形容也不为过。对此自己却丝毫不知。若那对父子的所作所为真如管家所言,不怪魏征在皇帝面前弹劾自己。
“老爷,您还是先歇着吧!”
苏尽忠见他执意要起身,只能上前搀扶着他。
“该死的奴才,家中发生这等大事,竟敢隐瞒不报。你收拾行囊,滚回乾安去。”
苏文柏胳膊一甩,将苏尽忠甩开,不知是力气过大还是本就虚弱,险些摔倒在地。好在苏尽忠还算有个眼力见,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及时将他搀扶。
“老爷日夜忙于国事,奴才看在眼里,疼在心中啊。这才斗胆,将家中这些小事瞒了下来。老爷,老奴知错了。”
苏尽忠一把年纪,此刻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哭起来。
“小事?呵呵,强抢民女,巧取豪夺,草菅人命在你眼中都是小事嘛!我苏文柏一生精忠报国,到头来却毁在了自己人的手中。可悲,可悲啊!”
“究竟出了什么事,让老爷发这么大的脾气。”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口出来,声音轻柔,不用问苏文柏就知道是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