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心眼那么小,说你无趣你就生气了?”
忽见秦狄皱眉,洛依误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调侃而生气。
“那倒不至于,你看看这份折子。”
秦狄毫不避讳,将手中奏折递给洛依。
“蝗虫有成灾之象?什么意思,蝗虫是什么东西?”
洛依粗略的扫了几眼,奏折上写的内容与言语间的交流有很大不,在她看来青涩难懂,只能理解其中一部分内容。
“蝗虫俗称蚂蚱,一旦成灾,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说到这里,秦狄拿过奏折,重新看了一遍,是户部司农司的一位司农上奏的折子。名字有些陌生,官居四品。
户部主管国家户籍、田亩、货币、各种赋税、官员俸禄。
“有那么严重吗?怎么在南疆从未见过蝗灾。”
对洛依的询问,秦狄不假思索的给出了自己的理解:“南疆哪有人耕种,再说了,南疆山势险峻,即便有蝗虫,恐怕也无法飞越高山。除此之外南疆多毒瘴,人尚且无法逃生,更何况蝗虫了。”
“来人,速传陈阳栋。”
有人去传皇帝旨意,秦狄随手将那份放在一侧,继续续翻阅其他奏折。
洛依不再多言,手中墨条轻轻在砚台中转动,美眸盯着认真专注批阅奏折的男人。
御膳房那边派人将午膳送了过来,秦狄这才暂时停了下来。
午膳摆在楼台外的矮桌上,秦狄居中而坐,洛依则坐在侧面。
前几日担忧泽诗的病情,并没有什么胃口。今日一早,泽诗明显活泼了许多,身上的痘疮痕迹逐渐结疤脱落,他才彻底放心。
“今日饭菜看起来不错,尝尝味道如何。”
心中的石头落地,秦狄食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随手夹起青菜,放入嘴里咀嚼。
“慢点吃,没有人与你抢。”
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哪还有皇帝的样子。洛依嘴角泛起笑意,悉心的为他夹着菜。
“你也吃吧,不用管朕。这几日嘴里都快淡出个鸟了,朕还以为失去了味觉,即便是山珍海味也食之无味。”
听他这么说,洛依笑道:“你这个皇帝,不会在臣子面前也这般粗鄙吧!”
秦狄将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言道:“这些粗鄙之语,在武将面前可以说,文臣就不行了。在文臣面前,皇帝就要端着架子,说话也要文绉绉。唉!其实做皇帝,不容易啊!”
“看得出来,若换做是我,恐怕连看那些奏折的耐心都没有。”
“启奏陛下,陈阳栋到了,正在殿外候着。”
两人用膳时,杨公公迈着碎步来到楼台。
“待他过来,朕有话询问。”秦狄挥了挥手中筷子,示意杨公公将人带过来。
时间不长,在杨公公身后出现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头压得很低,眼角余光看到前面引路的杨公公止步后,当即跪倒在地,行叩拜大礼。
“臣陈阳栋,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阳栋口中高呼,声音听起来倒是挺洪亮。
“平身。”
“谢陛下。”
秦狄抬眼看去,站立面前的人身形瘦弱,肌肤黝黑。花白胡须垂落,身上的官袍不知洗过多少次,颜色黯淡无光。脸上透露着些许沧桑,表情间隐约还有些拘谨。看到皇帝目光看向自己,急忙又低下了头。
这是个清官!这是秦狄的第一印象。
“陈司农可曾用过午膳了吗?”
皇帝询问,陈阳栋拱手回道:“启奏陛下,微臣还不饿,故此未曾用膳。”
秦狄嘴角闪过笑意,什么饿不饿,就说没吃得了呗。眼睛看向杨公公,缓言道:“既然未曾用膳,那就陪朕一起吃吧。”
皇帝的话入耳,陈阳栋再次跪倒在地:“臣惶恐,身为臣子,岂敢与陛下同桌而食用,恐不雅之举冲撞陛下。”
“恕你无罪。杨光,添副碗筷。”
其实不用他开口,杨公公便已经明白了皇帝之意。亲手拿过一个蒲团,摆放在桌子的另一侧。将碗筷摆好,看向陈阳栋:“陈司农,陛下赐宴,请吧。”
“臣多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阳栋再次叩首谢恩,这才敢战战兢兢上前,跪坐在蒲团之上。
说是赐宴,哪敢动筷子。与皇帝同桌而食,这份殊荣已经够了,至于究竟吃没吃,已经不重要了。
“呵呵,陈爱卿不必拘谨,想吃什么随意。”
“谢陛下。”
再次得到皇帝旨意,陈阳栋才敢动筷。远处就是有山珍海味,也不敢夹,只能吃摆在面前的凉菜。
看他依旧如此拘谨,秦狄随手指了指面前的几盘菜,言道:“这个,还有这个都给他端过去。爱卿身材瘦弱,应该多吃些肉食补一补。”
“微臣多谢陛下恩宠。”
看到杨公公将饭菜送到面前,陈阳栋再次拱手谢恩。
作为文臣,他们最看重这套繁文缛节。对他们而言,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在家中规矩尚且如此,更何况在皇帝面前。
“在朕这里不必如此拘谨,朕怎么觉得看你有些面生呢?何时担任的司农一职?”
说完客气话,秦狄开始步入主题,他已经盯着陈阳栋看了许久,脑袋里确实没有印象。
“回陛下,微臣原本是司农司的外放官员,一年前奉户部谕令,被调回京都,擢升为从四品,担任司农一职。”
“原来如此,怪不得朕看着眼生的很。”
秦狄的这句话,纯属就是客套话。
陈阳栋虽是从四品,却主管农业。平时不是在田间地头,就是在前往田间地头的路上。即便皇帝大朝,他也没资格上殿。
“今日得陛下召见,臣万分惶恐。”
“不必惶恐,朕看到了你的这份奏折。你在奏折上说京都附近似有蝗灾之象,可有什么真凭实据吗?”
得知皇帝召见,他便已经可以肯定,皇帝就是为了奏折一事召见自己。现在听闻皇帝步入主题,当即将碗筷放下。
“陛下,此消息起初是宋时宋大人派人送来的口信。臣得知后,前往宋大人的府邸,共同前往城外查看,田间地头的蝗虫数量远超往年。许多秧苗被啃食,却有成灾迹象。”
“宋时?他不是回乡丁忧了吗?”
秦狄曾亲自去过宋时在城外的家,距离不算远,几十里路。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家院子里还有一棵很大的梧桐树。
陈阳栋如实回答道:“陛下,正因为宋大人回乡,才发现了其中端倪。他差人给臣送来口信后,臣才知道此事。”
秦狄缓缓点头,继续言道:“这份奏折是宋时让你上奏的?”
“不敢欺瞒陛下,此份奏折虽有宋大人之意,确是微臣亲笔所书。陛下若降罪,臣愿担负所有罪责。”
陈阳栋再次跪倒在地,秦狄笑了笑,言道:“哪有什么罪责,朕宣你入宫,只是想了解具体详情,你不必担忧,起来继续吃。”
“诺。”
得到皇帝旨意,他再次起身,跪坐在桌案前。
“这道菜味道还不错,杨光,端过去给陈司农尝尝。”
“谢陛下。”
他这边刚刚谢恩,只听皇帝在此询问道:“常言道,民以食为天。蝗虫过境,颗粒无收。若任其形成规模,百姓的辛勤劳作,殷殷期盼终会落空。防患蝗灾,你们可有什么措施,或是有什么古法可循?”
只见陈阳栋:“陛下所言极是,凶饥之因有三: 曰水, 曰旱,曰蝗。地有高卑,雨泽有偏被。水旱为灾,尚多幸免之处;惟旱极而蝗,数千里间草木皆尽,或牛马毛幡帜皆尽,其害尤惨,过于水旱也。”(引自《农政全书》)
“古往今来,蝗灾不可避免。臣以为蝗灾不可怕,怕的是蝗灾之后产生一系列反应。百姓耕作田地,颗粒无收,家中无粮,必会导致粮价上涨,恐又是一场危机。而今蝗灾之象以起,当务之急是要召集百姓,入田间地头消除隐患,或可挽救部分损失。”
“只是仅靠百姓自行灭蝗,即便是没日没夜的灭虫,恐怕也赶不上蝗虫的繁殖速度。”
秦狄无奈的叹了口气,登基之前,便是一场旱灾,去年海州和滨州又是一场涝灾,原以为今年可以风调雨顺了吧,没想到又他娘的有一场蝗灾在虎视眈眈。做皇帝,不容易,太他妈的不容易了!
“蝗虫...蝗虫...蝗虫可以吃啊,何不将蝗虫当做食物,将其吃掉呢?”
“陛下,您是在说笑吧。蝗虫五官呆滞,无任何表情,自古便被视为不祥之兆,又岂能食用!”
陈阳栋的话说完,秦狄微微一怔。面无表情不就对了吗?那玩意要是朝你呲牙一乐,也挺吓人!
“此物可食,而且还是难得一见美味。”
闻听皇帝的话,陈阳栋暗暗倒吸口气,暗道:早就听闻皇帝与众不同,为了治理蝗灾,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话自己应该怎么接呢?
他还在犹豫时,只听皇帝再次开口道:“陈司农吃饱了吗?”
“回陛下,今日入宫,得陛下赐宴,臣饫甘餍肥。”
“那好,你现在去做一件事情,去田间捉些蝗虫,越多越好,明日午时前,务必送到宫内。对了,顺便仔细查看一下,蝗虫是否有泛滥的迹象。”
陈阳栋满心的疑惑,不知道皇帝为何下这样的旨意,不过皇帝旨意下达,身为臣子,照做便是。
“诺,臣即刻出城办差,微臣告退。”
他也算是雷厉风行,领旨之后,当即离开延禧殿,前去执行皇帝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