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公公缓缓来到陛下近前,低声回奏道:“陛下,刚刚后宫传来消息,时芮娘娘这几日身体不适,经御医诊断,娘娘有喜了。”
“什么时候的事?”
闻听此言,秦狄说话的声音明显提高了许多。殿里的魏征与张琛同时投来好奇的目光,就见杨公公轻轻挥手,前来送信的小太监当即上前回话。
“启奏陛下,时芮娘娘有喜了。御医刚刚离开听雨轩,帝后就让奴才将消息给陛下送了过来。”
得到太监的肯定回答后,秦狄心中的怒气彻底消散,阴沉的脸顿时变得喜悦起来。
“好,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朕稍后就去后宫看望芮儿。”
将小太监打发走后,魏征与张琛则常规性的向皇帝道喜。对他们来说,皇子越多越能体现国家的强大,国祚的延续,全指着未来的皇子们了。
秦狄:“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科举一事可昭告天下,朕今年开设秋闱恩科大考,时间就定在九月吧,给天下士子们些准备的时间。魏征,此事就由尚书省负责,你全权督办。”
魏征:“陛下圣明,臣代天下士子,叩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刚跪倒在地,秦狄已经起身迈步离开,嘴里丢下一句话:“你们两个自行离开吧。”
魏征从地上起身后,秦狄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无奈的叹了口气,言道:“唉,陛下圣心难测。天下士子,要感谢即将到来的这位殿下呀!”
张琛:“为朝廷选拔人才,是一份重任啊,魏相身为首辅之臣,能者多劳吧。”
魏征:“这是何意,张相执掌门下省,自然也要参与其中。张相放心,老夫必会上谏陛下,让张相今年留在京都。”
张琛抬手,捋了捋自己的那几根胡须,目光在魏征脸上左右打量,嘴里慢悠悠的吐出一句话:“魏相难道没看出来?陛下准备要前往北方,收复失地了。”
魏征:“收复北方失地,冀州自有李存孝将军,凉州有杨世荣与喹莫二位将军,徐州有莫厝将军。这几位将军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难道陛下还想御驾亲征?”
张琛面露苦涩,无奈的摇了摇头,嘴里轻叹一声,道:“唉,咱们的这位陛下,非同寻常。纵观青史千百年,只有这么一位...难得一见的好皇帝!”
魏征:“如今天下大势已定,一旦出兵血战三州失地,只怕又有许多百姓会流离失所啊!”
张琛:“古往今来,天下之势自有争端。陛下若能真的一统天下,乃你我之福,天下苍生之喜呀!”
魏征:“话虽如此,但杀戮太重,终究不是一件好事。史官一笔,功过是非,只能由后世子孙去评断了。”
时间悄悄流逝,转眼就到了二月中旬。京都的温度逐渐回升,经过司天监的严密推算,寒流反袭的几率不大,百姓可放心春耕。
最近这半个月朝中倒是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事情,秦狄也落得个自在,终日厮混在后宫,风花雪月,过了几天的舒心日子。
这一日午膳过后,秦狄换了一身常服,在江涵与甲乙丙的陪伴下,悄悄离开皇宫。
原以为只是在城内逛逛,没想到马车在大街上穿梭后,驶离京都城。看到城外逐渐出现的绿意,车内的江涵充满好奇的询问:“皇帝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怎么还出城了呢?”
秦狄任凭江涵挽着自己的胳膊,感受着阵阵柔软挤压的感觉传来,斜眼看了看她,言道:“春耕马上就要开始了,朕到城外给你寻找一块良田,让你感受一下普通百姓该有的生活。”
闻言,江涵翘起了嘴,不以为然的说道:“皇帝哥哥小瞧人,涵涵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跟随父母在田间劳作了,耕种才难不倒我。”
说到这里,江涵的神色变得暗淡起来,似乎是想到了离世的双亲。
秦狄见状,顺势揽住了她的肩膀,轻语道:“是不是想家了,有时间的话,可以回去看看。”
江涵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摇摇头,言道:“有皇帝哥哥的地方,就是涵涵的家,皇帝哥哥就是涵涵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说到这里,江涵停顿一下,继续说道:“皇帝哥哥,我想将父亲和母亲的坟墓迁到京都来,这样涵涵还可以经常去祭拜他们。”
秦狄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了下来:“没问题,朕会下旨,命地方官妥善处理此事,将他们的遗骸送至京都安葬。朕让他们寻一块风水宝地,你想他们的时候,随时可以去祭奠。”
“涵涵想亲自回去一趟,将他们接到京都,以表孝心。”
秦狄沉吟片刻,实在不忍拒绝她的一片孝心,应允道:“既然你有这份孝心,朕又岂能不允。只是此去千里之遥,山高路远你一个人朕不放心。这样吧,朕差遣些锦衣卫与你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听到秦狄的关心,江涵面露笑意,点头道:“其实涵涵一个人去也没问题的,不过为了让皇帝哥哥放心,那我就带两名锦衣卫同行好了。”
马车行驶了将近半个时辰,驶离管道后开始变得颠簸起来。沿着颠簸的小路又走了将近两炷香的时间,终于停了下来。
“陛下,前面道路狭窄,马车无法通行,我们只能徒步而行了。”
车外传来甲的声音,紧接着车帘就被挑开,秦狄与江涵先后从车上走下。
“陛下,这是什么地方?”
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江涵充满了好奇。对她而言,只要与皇帝在一起,去哪里都无所谓。
“一个极为普通的村庄,口渴了吧,走,朕带你去讨口水喝。”
秦狄迈步向前,朝着不远处在田间劳作的百姓缓步走去。年龄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极为普通,肌肤黝黑,就是一个寻常百姓的装扮。
“这位老哥,这距离春耕还有几天,这么早就下地干活啊?”
秦狄的到来,早就吸引了老农的注意,那么大的马车,想看不到都难。只是他没想到,对方会来与自己搭话。
“呵呵,春耕之前给地松松土,过几日雨水之后,也好及时埋下种子。这位公子一看就是从城里来的吧!是来找宋时的?”老农见他与自己搭话,便停下了手中的活,上下打量着秦狄。
“怎么?老哥是怎么知道的,难道经常有人来找宋大人吗?”
见对方毫不费力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秦狄显得有些好奇。
“倒也不是经常有人来,去年来了一波人,前来吊唁宋时他娘。架势那叫一个大,惊动了整个村子。”说到这里,老农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道:“可不是我吹牛,听说还是皇帝派来的人呢!”
“呵呵,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也听说了。确实是皇帝让他们来吊唁宋母,宋大人对朝廷有功,这都是应得的!”
秦狄的随口之言,倒是引起了老农的兴趣。“这位公子,这么说你真的是来找宋时的?看你能坐得起马车,还有随从,你也是个大官吧?”
“对,我是来找宋大人,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大官,做点小生意而已。”
得到秦狄的回答后,老农想了想,很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对,当官的来都有兵丁保护,你就只有随从,是来找宋时办事的?对了,宋时究竟是个什么官,你能不能和我说说?”
他这么一问,秦狄忍不住笑了起来,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与宋大人不是一个村子的人吗?难道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官吗?”
“咳,问过,他说他是个只管种地的小官,一开始我们也就信了,可是一个种地的小官,宋母去世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来吊唁。现在想想,种地那还需要官,这种地不是老百姓的事吗!”
听到这样的回答,秦狄暗暗点头,虽说宋时是个管种地的官,但官职也是正四品,这样的官可不能算是小官了。不过他能这样对乡亲们说,可见他对官职虚名并不看重,这一点难能可贵。
“他倒是没骗你们,宋大人确是管种地的官。说起来可能不好听,但是作用很大啊。地要是种好了,咱们老百姓才有饭吃,有衣穿呐!”
对秦狄的话,老农深感赞同,连连点头,说道:“这话说的没错,几年前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再看这几年,皇帝免除赋税,家里的粮食都吃不完,日子有奔头了。”
秦狄:“我听说好像从今年起,朝廷就要恢复征收赋税了,这件事情老哥听说了吗?”
对他的话,老农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一屁股坐在地上,说道:“早就听说了,年前官府就出了告示,地保也都挨家挨户的通知了。收就收,咱老百姓占了几年便宜已经知足了。再说了,现在的赋税比前些年的低了一成,只要不是灾荒之年,这点赋税还不至于影响到咱们老百姓的温饱。”
秦狄与他聊了半炷香的时间,与他道别后,继续朝着宋时的家走去。
具体哪户是宋时的家,他已经不记得了,但对院中那棵梧桐树却记忆犹新。
村子不大,而整个村子里也只有一棵梧桐树,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宋时的家。
院子里依旧是印象中的那般简单,梧桐树下一张用石头搭建的石桌,几个简单打磨的石块成为了石凳,地上扫的干干净净,房门敞开着。宋时就坐在外面的石桌旁,背对着院门。
秦狄示意他们不要出声后,缓步走上前去。桌子上放着一壶茶,一个茶杯,几本书整齐的堆放在一旁。
秦狄止步在他身后,这才发现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本,此刻正在全神贯注的翻阅。对秦狄的到来,宋时毫无察觉。
眯眼看了看他手中的书,上面写的似乎是关于耕种的内容。
“这是何人的着作?”
秦狄开口询问,毫无心理准备的宋时被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哆嗦。转头回眸,看到来人的长相后,双目瞬间瞪得像铜铃一样。愣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跪倒在地。
“宋时叩见陛下,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请陛下降罪,臣自当领罚。”
“朕来这里,未曾派人传令,你并不知情,何罪之有。朕的身份不必声张,叫朕狄公子就好,起来吧。”
“诺。”宋时战战兢兢的起身,看了看站立在面前的皇帝,做出个请的手势,说道:“外面有风,您还是到内堂歇息吧!”
“不必,这里晒着太阳,吹着微风,很是惬意。”
宋时闻言,急忙用袖口掸了掸石桌和石椅上的尘土:“您请上座。”
“就这还分上下座?”
秦狄瞪眼看着面前的石桌,围绕石桌一共就四个用石头堆砌的座位。宋时掸去尘土的位置,正好就是朝着院门的主位。
“两人既分上下,您身份尊贵,理应上座。”
他都这么说了,秦狄索性就一屁股坐了下去,顺手示意江涵也落座。宋时见状,返回屋内,取出两个干净的茶杯,又重新煮了一壶茶,送到皇帝面前。
他煮茶的这段时间,秦狄随手翻了翻面前的几本书,上面所记载的内容,全部与耕种有关,记录的极其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