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明月高悬。
然而师徒两个依然没有分别,两人在另一处古色古香,布满书籍的房间对坐。
明明从未有过交集的两人,却好像是许久未见的好友,一直从白天聊到黑夜。
“洵儿,我确实有很久没给你上过课了,今天就好好教导你一下。”
燕洵听到这话,积极地回应,“师父请讲!”
不过他的内心自己接了一句,好像原主只上过一次课……从那以后,就拒绝和江易川接触。
所谓的什么“取而代之”也完全没被原主放在心上。
当然,这种情况,自然而然被两个心知肚明的人忽略。
一个就当对面是自己敬爱的老师,一个就当对面是自己懂事的徒弟。
江易川含着笑容,“你觉得,为君者,当如何?”
听见这个问题,燕洵开始思考起来。
不是他自己没有答案,作为一个当了几十年君王的人,他的内心有自己的一套标准。
不过既然是江易川提问,燕洵考虑的会多一点。
比如江易川是个怎样的人,喜欢什么样的答案。
不由自主地,燕洵就想到了自己看的那些有关江易川的资料。
杀人如麻,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只关注目的……
从江易川过往的事迹上,完全能看出这个人一点道德操守都没有,抢劫杀人是家常便饭。
甚至就连至高无上的金令,都丝毫没有唤回江易川。
他回来,一定是觉得金令太过烦人,想要彻底解决这件事。
也就是所谓的“取而代之。”
没看见江易川提着一把剑,从北方一路杀回来,遍地尸骸吗?
可惜原主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如果不是自己投魂过来,说不定原主已经死在今日。
从这些来看,江易川和相父完全是两种人。
但燕洵不傻,人无完人,论迹不论心。
不管江易川做出过多少没有底线的事,但燕洵还是敏锐地捕捉到,江易川的目的始终是北抗蒙人,清理内乱。
而整个新朝,从一无所有发展到这个规模,并且一心只想复仇的人,只有这么一个。
换成自己所在那个时代的话就是……
北伐!北伐!北伐!
如此坚定的江易川,燕洵自然不会过多怀疑他的人品。
自然,燕洵也不想在理念上和江易川有过多的冲突。
做皇帝嘛,快乐最重要啦!
燕洵大大咧咧地笑起来,故作杀气道:“为君者!当斩钉截铁!目标清晰!”
“坚守内心的理想,不管前方多少人阻拦,亦往矣!不择手段,哪怕尸山血海!”
这是燕洵针对江易川的事迹和性格给出的回答,因为他觉得江易川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应该会满意这样的答案。
说完自己的话,燕洵看向江易川,却发现江易川的表情非常平静。
江易川则看着面前这个稚嫩的面孔上,浮现一股不符合这张脸庞的杀气。
江易川笑了,“你年龄这么小,怎么杀气这么重?”
燕洵不好意思地挠头,“我看老师对西南土着就是这样教的,我觉得有道理。”
江易川摇摇头,“他们是土着,你是天子,能一样吗?”
额……燕洵感觉自己好像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斟酌了片刻,燕洵又说出了自己的第二个答案。
“为君者……当独身一人,承国家之兴衰,战左右之环敌,独断万古,流芳百世!”
这是燕洵结合江易川的经历,再加上自己一点小小的期许,说出来的答案。
比之上一个答案,他加了一点自己的东西。
因为江易川从始至终都是一人力挽狂澜,所以他也希望君王是一人就能独当一面的存在。
但燕洵作为一个君王,自然也希望史书留名,算是一点小小的自我期许吧。
这个答案,少了几分杀气,多了几分责任和义务。
然而江易川依然摇头,表情平静。
“你这个答案,适合开国之君,你觉得自己适合吗?”
燕洵挠挠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江易川平静地看向他,“这是我上一次问你的问题,这么久了,你再好好想想,给我一个你最真实,最适合你的答案。”
江易川不傻,他能感觉到燕洵在迎合自己。
然而这不是江易川想要的答案,他想要真实地了解燕洵,了解这个灵魂。
燕洵沉默了半响,微微放松,才有些轻松地道:“为君者,当守国门,承父辈之余烈,载一世之安平。”
此话一出,江易川眉头一挑。
燕洵看着桌面出神,脑海里闪过那一个个风光无限的人物。
“我自认没有父辈们那样的能力,能承载他们的财富,守住已是不易。”
“我认为一个君王,不贪不嗔,不懒不专,就已是极好。”
“保一方百姓安宁,守一世世道清明,已是合格。”
说完,燕洵怔怔出神,这番话,既是他内心的坚守,也是上辈子他的真实写照。
承父辈之余烈,载一世之安平。
江易川听完这话,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很好。”
燕洵:……?
“记住了,洵儿,我对你的期许,就是你自己说的那样。”
“我要教你的东西,也不是尔虞我诈,兵棍枪炮。”
“我要教你的,是四书五经,知书达理。”
燕洵:诶?
江易川的眼神深邃:“坏人,由我们这一辈人当就好了,一切的一切,我们会为你们开创!”
“而你,洵儿,你的工作是守住,守住这份基业。”
“正如你自己所说,保一世安平。”
燕洵没想到迎合江易川的说辞没得到表扬,自己真实的想法,反而得到了赞同。
果然……面前这人,和相父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像。
都是一副你好好守家,外面我去给你处理的模样。
可恶……
你们两个家伙……
燕洵的眼里又噙满泪水。
总是这样……
江易川不知道为什么燕洵又开始流泪。
这小家伙,未免也太感性了一点。
燕洵抹去泪水,重新散发微笑,“对了,老师,现在朝廷宰相之位空了出来,就由你来当吧!”
江易川没有推辞,一个官职罢了,自己手握兵权,并不在意这些。
“那就这样定了,相父!”
江易川本没有在意,但听见这话却突然一愣。
相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