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秦淮水畔。
一排排囚徒跪在岸边。
他们的身上血渍斑斑,披头散发,带着沉重的镣铐、枷锁,双目无神地低着头。
忽然,囚徒中有人绝望地大喊:“诸葛恪!你不得好死!你对得起先帝吗!?”
“诸葛恪!你这北奴!我呸!老夫就算化作厉鬼,也要找你索命!”
“午时已到!行刑!”
刽子手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大刀,随后齐齐落下。
一股股温热溅洒在他们的脸颊,渐渐的,秦淮水畔也染上了殷红。
.......
武昌,武昌宫。
“大王,诸葛恪在建邺大肆屠戮,凡不顺从者,皆被夷三族。”
“诸葛恪这是要造反不成!?”孙霸豁然睁开眼,怒吼道:
“本王登基在即,欲还都建业,他却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怎么?先皇遗命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张废纸吗!?”
迎着孙霸的盛怒,孙弘怯怯道:“诸葛恪在建业大肆宣扬先皇遗命是为矫诏,欲拥立孙和登基。”
“此番他不仅屠戮了不少抵抗者,还把京畿之地的各种要害都换上了他自己人。”
“并且他还派军队驻防柴桑,不可不防啊!”
“哼!”孙霸冷哼一声。“早知如此,就该当初杀回建邺。”
孙霸原本打算带着孙权留下的军队和全琮等人一起杀奔建邺,届时手上有先帝遗诏和大军在手,建邺城的守军定会闻风而投,登基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可没曾想却被大臣们‘以己方大军新败,而诸葛恪兵锋正盛”为由百般阻拦。
到头来皇帝没当成,却给了诸葛恪时间来肃清建业城中的异己!
“大王。”
忽然,身旁的一个女人开了口:
“我早说过,大王应该早日在武昌登基。如此一来那孙和一党便是乱臣贼子,届时可号召各郡共讨,岂不比现在这样处境好得多?”
“阿姊,话虽如此,可是....”孙霸看向姐姐孙鲁班,面露犹豫。
孙霸觉得回到建业登基才是上策,毕竟吴国非常依赖江东士族,再准确点便是吴郡士族的力量。
虽然他们中的一些人就在武昌拥护着自己,但他们祖业都不在此地,长此以往下去他们怎会甘心留在荆州?
孙霸头脑很清楚,割据只会慢性死亡,所以登基之事他才一拖再拖。
然而,一次两次可以,他不能次次拒绝孙鲁班的请求。
要知道他上位的底气,主要来自于全氏,甚至是眼前的这个女人。
“大王不要再犹豫了。”孙鲁班又一次开口:“若是让孙和抢占了先机,到时名不正言不顺的,可就是大王你了。”
............
消息终于传回了洛阳。
不过魏国这边得到的消息相对片面,碎片化。
吴国在那次大战之后加强了对大江的封锁,平时只有部分流段可以通行,且要经过严格的排查。
跨江北渡的更是难上加难。
故而散布在吴国境内的魏国细作一时间行事不便,情报的获取和传递都受到极大阻力。
不过一些大的动作,终究还是瞒不过,而且是事关重大,细作们就算是冒死也将消息传递回洛阳。
就在十几天前,孙霸于武昌登基为帝,改元??太元,追谥孙权为吴大帝。
随后,拜全琮为左大司马,孙峻为右大司马,步骘为上大将军,朱绩为大将军,孙弘为卫将军兼领中书令。
这一刻天下才知孙权驾崩的消息,皆大为震惊。
而在大江之上,时常能看到吴国的水军舰队。
他们主要分布在武昌到建邺这一段水域,而柴桑港的驻军已辨明是诸葛恪的军队。
夏侯献把这些情报整理后拼凑起来,认真分析了一阵得出一个结论:吴国内讧了。
看得出来孙权临终前,定是在心中挣扎了许久。
但其实他怎么选都不一定对。
二宫以来大臣们纷纷下场站队,势同水火。
如今孙权骤然离世,他们只会全力支持旧主,以免遭到清算。
除非孙权将二人纷纷罢黜,立一个幼帝,如此吴国朝堂只会受权臣摆布,而不至于两方大动干戈了。
可惜,没有如果。
夏侯献很快召集心腹们来相府商议此事,同时还有一个平日里不常见到的身影——大司农桓范。
有幕僚建议,应当趁此时机发兵攻吴。
此言一出便是群情激奋,若是能跟着丞相一举荡平吴国,这将会是传至千秋万代的伟业,他们也能跟着在史书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钟会对此也很是认同,他的理想便是辅佐圣王成就功业,良机在前,他甚至懒得去思考过程,而直接展望起了结果。
反观杜预却眉头紧皱,不置可否。
大司农桓范痛快地喝着酒,仿佛此事与他无关,他只是个旁听者一样。
夏侯献有时候也不太喜欢这种“装腔作势”的孤傲,但看在桓范对宗室一片忠诚的份儿上,他也不太会去计较。
不多时,他笑着向桓范请教:“不知桓公有何高见?”
桓范放下酒杯,捋了捋他花白的胡须,亦是笑道:“高见不敢当。既然丞相问了,那老夫便说说心里所想。”
“请。”
桓范捋须道:“当年,我太祖武皇帝大败袁绍于官渡,不久袁绍病亡,他的子嗣们亦是如今日的孙氏这般。”
“然而,强如太祖,在袁绍死后,我大魏亦用了六年之久才彻底平定河北。”
“想我大魏步骑骁勇,在广袤的河北之地尚不能速胜,何谈江东乎?”
“大江天堑犹在,我大魏即便是夺下了江陵,可是水军何在?战船何在?这些都非一朝一夕便能速成的。”
“桓公所言在理。”夏侯献对此确实认同。
想当年太祖武皇帝收复河北,威震四海,可转眼却在赤壁折戟沉沙。
桓范是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他的建议显得尤为中肯。
他沉吟片刻,又接着说道:“孙氏兄弟,急之相救,缓之相争,不如候变而击,可一举而定。”
这时钟会对此有了异议,开口问道:“桓公的意思是,我大军若是南下攻之,孙氏兄弟还能齐力抵抗不成?”
“也不尽然。”桓范道,“但此刻双方并未真正开战,此时去攻,事倍功半。若是等到二孙激斗正酣之时再派兵南下,岂不坐收渔翁之利?”
“善。”夏侯献点头,宣布道:“既如此,就依桓公之言。”
“另外,士季帮我写几封信,快马送给王昶和郭淮,要他们多加留意边务,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传回洛阳。”
“唯。”钟会拱手应道。
夏侯献又看向杜预:“元凯今日为何不言?有心事?”
杜预愣了一下,这才道:“明公,在下是在想,若是二孙在扬州一带开战,我军不如避实就虚,先行夺取西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