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的蟹,蟹黄都是块状的,无比肥美。
崔玉壶拿着小工具拆蟹,将蟹壳一点点地拆下来,将蟹肉和蟹黄都剥到小碟子里,然后和调好的酱料一起递给小草。
“尝尝看。”崔玉壶一脸期待。
小草见他自己都没有来得及吃,就给她拆蟹,微微笑道:“好,你也吃吧。”
她喜欢吃蟹,但是不喜欢拆蟹,加上这段时间一直断断续续地病着,今年还是第一次吃秋蟹。今年的蟹又鲜又美,入口便险些鲜掉舌头。
小草瞬间眼睛亮了起来,感觉嘴巴里的药味都被这鲜美的蟹黄冲淡了。
崔玉壶:“好吃吗?”
小草点头:“嗯。”
谢景焕见他们夫妻恩爱的模样,沉默良久。
“谢家主,您也吃。”崔玉壶见他连筷子都没动,给他倒了一杯秋露白,笑道,“这秋蟹是我从农户那里收来的,挑的最大的母蟹,可惜小草身体不太好,每次只能吃一只。”
“你身体不太好?”谢景焕闻言微愣。
这话一出来,小草和崔玉壶动作都一顿。
崔玉壶微微错愕,所以,谢景焕一直不知道她断断续续病着的事情?也是,谢景焕有半年都没过来了,自然不知道小草生病的事情。
小草垂眸,淡淡说道:“都是以前的老毛病,兄长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谢景焕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盛京那边传来消息,秋慕白病重,疯症越来越严重了,我想去盛京查证一下。
如果情况属实,我们很快就能接明歌回来了。”
小草吃蟹肉的动作一顿,放下手中的筷子,淡淡说道:“是个好消息,所以你希望我回到谢氏主持大局?”
谢景焕点头:“你知道我能信任的人只有你和师父,师父年事已高,无法主持世家大局,你有经验,小草,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我就能回来。”
泉城到盛京走水路,一个月就能抵达,之所以要半年时间,是他想寻找机会,看能不能趁机杀了秋慕白,或者挑起朝堂内斗。只要秋慕白病重,他一定能接回明歌。
“不行。”崔玉壶皱眉,断然拒绝道,“小草如今已经出嫁,再回去主持大局,要碰触到多少人的利益,那些管事和谢氏的族老们能同意?到时候劳心劳力不说,还要伤神。
她身体本就不好,这样操劳下去,什么时候能养好身体?
谢家主,你这些年就没有喜欢的小娘子,没有成亲生子的打算吗?若是你成亲,谢氏有了当家主母,就算你离开泉城一年半载的,谢氏都有主持大局的人。”
谢景焕被他问住了。成亲生子?他从未考虑过,纵然这些年,九洲,泉城,乃至疯帝都想给他塞个身边人,但是都被他无情地斩断了。
他这辈子只相信三个人:明歌,师父和小草。
其他人,就算是大长公主殿下,在他心目中的位置都要靠后一些,更别提那些有利益冲突的人了。
谢景焕:“我说过,小草就是谢氏的下一任继承。”
崔玉壶眉头皱的更深:“那你的意思,若是你无妻无子,我娘子是谢氏的下一任继承人,那若是娘子与我有了孩子,我们的孩子是下下一任继承人?”
那谢氏岂不是要改姓崔氏?那谢氏那些耆老和旁系子弟岂不是要炸开了锅?
谢景焕冷冷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自然不是,谢氏始终姓谢,除非孩子改姓谢,否则到时候会从谢氏旁系子弟中选出下一任继承人。”
崔氏是无论如何也占不到这个便宜的。
这门亲事他本就不同意。
崔玉壶点头,懂了。除非他入赘,孩子入谢氏族谱,不然是没戏的。那崔家就要绝后了。
崔玉壶:“那谢家主,你的意思呢?”
谢景焕抿唇,许久,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此去有一定的风险,我的意思是,你们和离,小草接任我的位置,到时候谢氏内部就无法反对了。
小草,我会接回明歌,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啥?崔玉壶脸都黑了,今日的秋蟹谢景焕是一只都别想吃了,不配!
为了让小草回谢氏主持大局,连和离的阴损事情都想的出来?
“大舅哥,原来这些年你一直都盼着我们和离呢?”崔玉壶咬牙切齿,虽然他和娘子确实成亲当日就和离了,但是这事没人知道啊,娘子没有拿出和离书,他们就还是夫妻。
谢景焕点头,冷淡说道:“你配不上小草。”
崔玉壶:“……”
秋蟹别想吃了,不配,秋露白也别想喝了,更不配。崔玉壶气的头顶生烟,把他面前蒸的黄澄澄的秋蟹连同秋露白一起拿走了。
崔玉壶冷笑:“大舅哥,难怪你这些年一直没成亲,就你这情商和嘴巴,就算有喜欢的小娘子,你也娶不到的吧!”
小草:“别吵了。”
她放下筷子,看着硝烟味渐浓的两人,说道:“半年为期,我回谢氏主持大局,但是我不会与崔玉壶和离,也不会接任你的位置,我等你半年。
如果半年内,你接不回明歌。明年就是十年之期,我会自己去盛京。”
谢景焕脸色骤变,心里莫名恐慌,一字一顿道:“你不用去,我去。如果接不回明歌,我也不会回来。”
他绝对不会让她去盛京送死,也不会让师父去盛京送死。
盛京一行,只有他能去!
小草见他一脸严肃的表情,倒了一杯果酿,示意崔玉壶将那杯秋露白还给他。
小草:“一言为定。”
谢景焕仰头喝下那杯辛辣如烈刀子的秋露白,郑重地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小草:“明日我就搬回谢府。”
崔玉壶皱眉,知道她心意已决,说道:“我和你一起住到谢府。”
小草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既然不和离,她回谢府,崔玉壶不去好像有些说不过去,况且有些事情他确实能帮得上忙。
“好,我等你。”谢景焕说完,起身离开,只喝了一杯酒,秋蟹是碰都没有碰,那酒烈,上头快,走的时候他就感觉脚步有些虚浮,也不知道是怎么出的西郊庄子,被山间的冷风吹了吹,才清醒了几分。
无论如何,小草要回谢府了,他要去盛京了,十年之期将至,明歌也有希望回来了,一切都朝着他预期的方向在走,至于其他的,不重要。
虽然如此,但是不知为何,他的心空荡荡的,溢出一丝悲伤来。
谢景焕一走,小草就一言不发地回了烟雨小楼,小碟子里的蟹肉和蟹黄只吃了两筷子。
崔玉壶见她心情不好,也没了胃口,知道今日不适合留宿在庄子上,坐到天黑,便起身告辞,回去收拾行囊。
明日他陪小草一起回谢府,无论她选择一条怎样的路,他都会一直陪伴她。
“崔郎君走了,说回去收拾行囊,明日陪娘子一起回谢府。”赵嬷嬷端着热茶进来,吩咐丫鬟将饭菜都放到软榻的小桌子上,“娘子晚上只吃了一点蟹黄,再吃点吧。”
小草没有胃口,摇了摇头,低低说道:“阿嬷,我是不是太坏了?”
她逼着谢景焕表态,只给他半年时间,拿自己和六长老逼他发誓,一定要接明歌回来。谢景焕那样实心眼的人,若是接不回明歌,他也不会回来。
赵嬷嬷温柔地摸着她的发髻:“娘子是我见过最心软,最心善的人,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娘子时,娘子刚从山里摘草药回来,背着小药篓,冲着我笑,笑的人心里都敞亮了起来。
有些事情就算娘子不说,谢家主也会那样去做的。你们早就是一体了,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你的期望也是他的期望啊。阿嬷只是可惜。”
赵嬷嬷说着,低低叹了一口气,眼圈不知为何有些发红,她就是可惜呀,明明是这样般配,这样互补的两个人,却成为了兄妹,中间又出现一个崔家郎君,否则娘子和谢家主互相扶持,这日子未尝不能苦中作乐。
“是这样吗?”小草轻轻将脸贴在她怀里,低落地说道,“其实有时候,我希望他能自私一点,冷漠一点,不要背负着我和明歌的命运,但是他那人太傻太木了。
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
他真的什么都不懂,那样傻,盛京一行九死一生,她让他去死,他眉头都没有皱,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傻的人,让她都没办法继续怨他,恨他。
赵嬷嬷慈爱说道:“可能是因为娘子太好,盛京的那位女冠也太好了,所以谢家主才愿意为了你们冒险去盛京。
娘子莫担心,都说因果有报,或许一切都会否极泰来呢。您和谢家主都是有福之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草闻言,心里生出一丝微弱的希望,她真的能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