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海泉平时不怎么去煤矿,煤矿的事一般由他弟弟朱海明和生产矿长秦东发、安全矿长卢兵负责。朱海泉承包了之后,采取层层转包方式,为便于管理,按照各个队的队长名字分成若干个小队。
出事这天的是在副井第二采煤区干活的骆马队,当天下去了三十三名矿工。
可从矿井里逃生出来的只有八人。
刘大力是逃生出来的八名矿工之一,他惊慌失措的从井下跑上来,就被主管安全的矿长卢兵一把抓住了,“大力,你快说下面到底是咋回事儿?”
刘大力口干舌燥,张嘴半天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显然,吓得不轻,累得也不行了。
卢兵亲自从饮水机给他接了一杯水,递给刘大力,“喝一口再说”。
刘大力处在惊恐状态,接过杯子咕嘟咕嘟猛喝了几大口,用袖子擦了一下嘴,然后声泪俱下,“我们在施工之中,忽然安全员程五跑过来说主风机坏了,然后就开始用设备检测瓦斯,发现瓦斯浓度超警界线了,程五正要让我们往上撤,然后…就听见了爆炸声……”
卢兵和秦东发对这些有经验,他们知道,瓦斯爆炸了。
秦东发问刘大力:“上来了几个?”
刘大力有点发蒙,用手挠了挠头,掰着指头数了一下,道:“好像是八个。”
“下去三十多个,就上来八个?”
朱海明一听说只上来了八个,当下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卢兵年长一些,处理过很多起矿难,很多第一次经历矿难的人都和朱海明一样。他对身边的其他工作人员说:“你们先带上来的人吃饭压惊,然后让他们先休息。”
秦东发见卢兵给他直递眼色,就让护矿队的人先带刘大力和上来的人去休息。
刘大力出去之后又返回来了,他拉着卢兵的手哀求道:“卢矿长,赶紧派人下去救人吧,!”
卢兵安慰刘大力,“别怕,大力,你们先下去休息,我马上就派人下去营救!”
刘大力走了之后,秦东发才对朱海明说:“下面的人肯定全完了!”
朱海明有些不信,他问卢兵:“老卢,不可能吧?二十五个大活人全完啦?”
卢兵点了点头,说:“瓦斯爆炸之后,井下就缺氧,没氧气,还有啥希望?”
“要不……派人下去看看,说不定……还有活的呢?”
朱海明听卢兵这么一说,当时就吓傻了,结结巴巴地说道。
秦东发从裤兜里掏出一包“软中华”来,抽出三支,递给卢兵和朱海明每人一支,卢兵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打火机,给秦东发和自己点上,朱海明摆了摆手,他没心思抽烟。
“唉!”
秦东发狠狠地抽了一大口烟,叹气道:“咱们还是想想咋处理吧,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好,恐怕咱们几个得蹲几年班房了!”
“你说啥,进监狱?”
朱海明被秦东发的话吓得打了一个激灵,他没这思想准备,听秦东发这么一说,当时就急了,“凭啥?人又不是我们弄死的!”
“甭说气话啦,这不是我吓你,这事儿处理不好,别说咱们几个,就是你哥,那也得跟着一块儿进去!”
卢兵见朱海明耍小孩子气,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真的啊?”
朱海明瞪大眼睛,发呆似的望着卢兵,他不太相信的转过身又问秦东发。
秦东发点了点头,他又把头转向了卢兵,“老卢,你想进监狱?要不咱们就少说点吧?”
这是一种试探性的口气。
“少说点就能不进监狱?”
卢兵还没表态,朱海明就抢先发问了。显然,朱海明对监狱有种无法掩饰的恐惧感,他的脸色非常难看。这不仅是他为自己担心,也为自己的哥哥担心。
卢兵点了点头,显然早有此意。
实际上他心里早就这么想了。卢兵知道,出了这么大的矿难,他这个主管安全生产的矿长肯定是要被追究刑事责任的,一听秦东发这么说,当然是赞同。
卢兵道:“这样吧,咱们统一下口径,就说死了两个,伤了两个,那咱们几个,基本上就不用担心其他的了。”
“这样就可以逃脱责任了?”朱海明脑子一片空白,只要能不进监狱,别说是统一口径,让他干啥都行,可他还有疑问,“老卢,矿工的家属们能答应吗?”
“人都死了,他们能咋的,不就要多付出一点赔偿款吗?死了的人咱们按照国家赔偿标准,每人二十万,再一人加个几万,那些矿工家属谁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只要你把二十几万现金放到他们面前,保证他们不跟你闹。”
卢兵笃定的说道。
一听一个人就得赔偿二十几万,朱海明又开始皱眉了,他盘算了一下,一个人按二十五万来算,那二十五人就是六百二十五万啊。关键的时候,朱海明又心疼钱了,“能不能少赔点?每人给十来万怎么样?”
卢兵知道朱海明心疼钱,其实他何尝不心疼,尽管那些钱不是他的,但矿上有了丰厚的利润,自己也能分到一点儿,不过现在的情况特殊,如果不用二十几万堵上死难矿工家属们的嘴,那这事恐怕要不了几个小时,就得闹腾出来,“如果不赔多一点,我们这些人都要进监狱不说,你们也不能继续承包了,那你们的损失可就更大了!掏出的钱,还怎么捞回来?我觉得你还是好好盘算一下吧。”
这是明摆着的事。
卢兵这一提醒,朱海明回过味来了,他一琢磨,还真是这样,石河沟煤矿一年的产量几十万吨,石河沟煤矿承包人朱海泉他们一年的纯利润最少在三四千万元。朱海明不可能算不过来这个账,点头道:“行,就按你们说的办,咱们就报两个死亡上去……!”
“嗯。”
卢兵见朱海明同意出钱了,他就不多说了。
秦东发却是道:“那井下的尸体怎么处理?”
“就是,还有那么多尸体呢。”
朱海明也跟着说道,一脸愁眉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