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问我有没有问题，闭着眼都知道有问题。
    问题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不是个简单的问题。
    现在来思考解决问题，如何操作实施的问题。
    操作实施有没有问题，毋庸置疑肯定有问题。
    你还问我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嗯，做生意，就怕这两个字，‘问题’。
    古代朝廷的招标，名为扑，也被称作买扑。扑是竞争、博弈的意思。买就是买卖、交易的意思。两个字合起来就是竞价交易的意思。
    别以为古人有多笨，其实他们只是被有限的时间积累蒙蔽了眼睛。后世现代人所谓科技文明发展，也不是凭空出现，而是经过历史的累积才形成的。
    古代的招标制度，其实也很严格。必须有身份、抵押、担保人等方面同时满足要求，才被允许投标。
    首先，你想标一下，得足够有钱，现银要多。然后光有现银还不行，能抵押的不动产也要有。否则你跑了，朝廷会很头疼。再者，还要有德高望重的担保人。万一你跑路，朝廷会找担保人要钱。
    “你啥都不知道，还敢带我来承买府？”
    辽国‘承买府’，是此次竞标北海战马的主要战场。李焕仙与董婉婷早早就来了，选了个靠后的位置，以逸待劳般的看戏。
    但李焕仙是坐不住的人，董婉婷也不是嘴闲的丫头。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一会，董婉婷差点被李焕仙吓出毛病来。
    这李焕仙，关于承买、竞标之事，居然一窍不通！
    “没事，咱们就是看热闹的。真要算账，有董少雄帮我们算。”
    李焕仙笑了笑，完全不当回事。剥了两颗花生送给董婉婷后，眼睛一眯，懒洋洋的开始闭目养神。
    “你还有心思睡觉？臭狗熊已经来了！”
    董婉婷焦急万分，在李焕仙手臂上掐了一下，哪知那货眉头都懒得皱，继续眯着眼睛剥花生，完全不当回事。
    “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堂姐，我这‘姐夫’，倒也沉得住气啊！”
    董少雄很讨厌，穿了一身大红大紫，搞得像个红包一般，手里捏着一串造价不菲的翡翠念珠，走入承买府大厅后，马上来董婉婷身前嘚瑟一下。看样子，这臭狗熊势在必得了。
    “别他妈胡说八道！”
    董婉婷懒得搭理董少雄，斜眼横瞪后便一言不发。董少雄无所谓的捻了捻串珠，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坐在竞标第一排，吩咐仆人递来茶水干果，静候他那叔丈，此次的承买官，伍龙章现身。
    “人都齐了吗？”
    伍龙章满脸疲惫的从后堂走出，看了看竞标大堂的商人还没坐满，略有不悦道：“陛下开恩，给你们条好路走还敢姗姗来迟？！时辰已到，把没坐满的椅子搬出去，封门！”
    其实就今日这竞标的买卖，商界早都传开了。董家内讧，前家主董婉婷带着外人拆台，小商小贩哪敢掺和？巨商大贾倒是有心插一杠，奈何董婉婷的合伙人是李焕仙。众所周知，他那人，口碑实在不咋样，而且属狗脾气的，得谁咬谁，还经常翻脸不认人……
    所以嘛，今日承买府中的确来了不少巨商大贾，但估计是都看热闹的。都想看看，这董家大力扶持的新任家主董少雄，到底有没有本事。也想顺便瞧瞧，这传说中的李焕仙，会不会上演一出好戏。
    “榜文都看了吧？那本官就不过多赘述了，毕竟此次战马采购，虽是与北海交易，但战马也要出自我大辽。你们都是一方巨富，为国解忧的机会不多，此次定要把握。”
    伍龙章疲惫不堪的模样，令董少雄有些疑惑不解。明明前两天已经达成协议，而且那先抵押后付款的折子，皇帝也同意了，为何伍龙章却提不起兴趣，甚至都不敢与自己有眼神接触呢？
    “当……”
    铜锣敲响，竞标开始。
    北海求购战马三千，粗分三次，每次一千匹交接。所以竞拍资格，也是粗分三次，每次拍下一千匹的囤马权。不要以为这东西多简单，其实里面的猫腻大了去了。
    按照董婉婷的计算，一匹战马，不算草料、场地等等费用，就从马贩子那友情价购入，也得千两起步。毕竟战马这玩意，不同于普通的劳作马匹。
    辽国战马，俗称铁蹄马。蹄小而立，坚硬如铁。敦厚而圆，色如墨玉。无论是崎岖山路，或是泽软沙漠，都无须挂掌。
    尤其是在山地碎石路冲锋攻阵之时，辽马爬坡下梁，不纵不跳，四平八稳。若是草料补给充足，日行千里绝不是玩笑话，堪称辽国国宝！
    就这等宝贝，辽国从不出口，也严禁辽人私下买卖。这次是没办法，不知道关静蓉与辽帝做了什么交易，这才特批了三千匹给北海。
    但这卖给北海的三千匹，也都得是雄马。铁蹄马重在血统，杂交出来的后代无论是体型、耐力亦或是寿命都不如纯血统的辽马，所以辽国也放心卖给北海。
    “头千囤马权，起价十万两。”
    竞标开始，随着伍龙章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董少雄二话不说，马上举手争拍。
    “二十万。”
    “二十一！”
    “四十。”
    “四十一！”
    “敢不敢多加点？五十！”
    今天在座的巨商，看热闹的居多，自然没人愿意喊价，也不敢得罪董家去故意抬价。只有坐在末后的董婉婷不断的举手抬价，每次都多加一万两，想要让董少雄生气。
    哪知董少雄手里存银不少，心里有底气，完全放开了喊，一点都不带怕的。因为他知道，董婉婷没啥钱，就是搅局而已。万一等下喊到上百万两，董少雄不跟了，董婉婷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扰乱竞拍，要下大狱的！
    那么问题来了，董少雄也就是百十万两的现银，若是都喊出去，他还怎么盈利？卖给北海战马，卖的不是马，是人情。就像伍龙章说的，这买卖，本意是为国解忧。
    基本上多少钱买的马，就得多少钱卖。若是在扣除饲养阶段的草料与人工，以及通关系打路子的费用，商人岂不是赔死？
    那就错了！
    辽国对待商人，一向是一手捏，一手放。捏的时候，的确扼住咽喉，恨不得掐死。但放的时候，也是足够宽松，竭泽而渔的事从来不干。
    辽国是有政策的，简单讲，做生意，朝廷给补助！尤其是这种大型牲畜的养殖买卖，辽国的补助都是五十万两打底，真金白银的支持老百姓自谋生路。
    若是有六根残缺之人做生意，比如瞎子瘸子等残疾人，辽国朝廷会适当性的减税，相应的残疾补助也会增加，但这两年的残疾补助少了很多。
    原因就是，虽然政策是很好，但架不住人贪得无厌。
    那群本地商人为了占便宜，特意雇佣残疾人做劳工，或者直接出钱，让残疾人做生意，他们好躲在后面吃残补。也正因为此，辽国才大力扶持董家，任由董家骑在本地商团头上。
    “臭狗熊，你最多也就一百万两现银，跟我装什么大头？！”
    只见坐在最末的董婉婷嘲讽一句，再次举手喊价道：“八十万两！”
    “疯了吧你？”
    董少雄有些不解，就算董婉婷有些私房钱，可这八十万两拍下一千匹战马的囤马权，那她还赚个屁呀？！朝廷有补贴不假，但那得是你这边交完货，北海的银子到了以后才能批下来。
    你全部的家当都砸在囤马权上，之后拿什么采购战马？
    “九十！”
    虽然想不通董婉婷到底有何底牌，但本着‘看你赚钱比我自己赔钱还难受’的做人准则，董少雄毅然决然的喊出了九十万两的天价。
    能不是天价吗？本来一百万两银子，一半给朝廷买囤马权，另一半买马完全足够。可董少雄这么一搞，他也没有多余的钱买马了！
    “岂有此理！我看你怎么收手！一……”
    “够了。”
    董婉婷气不过，还想继续抬价。哪知一旁瞌睡的李焕仙按下董婉婷那暴躁的手臂，轻语道：“八输九经常有，给他吧。”
    “‘姐夫’这话说得好啊！堂姐，你还是留着你那点小金库回家生孩子算啦！”
    董少雄赢了一局，心怀大畅，马上嘲讽起来。董婉婷闷闷不乐，眼睛一眯不再答话。
    伍龙章看了看兴高采烈的董少雄，又远观一脸平淡的李焕仙，嘴角顿时抽搐道：“二回囤马权，起价十万。”
    “十万！”
    董少雄懒洋洋的抬手言语一声，回首望了望闷闷不乐的董婉婷，表情十分挑衅嚣张。
    “五十万！”
    “什么？！”
    突然间，董少雄右手边的一名商人突然喊价，打了个措手不及。董少雄不可置信的望向那笑吟吟的商人，压低声线道：“我董家的自家事，你们也想掺和？信不信我写封信，叫董氏票号兑空你？！”
    能参加战马竞标的，都是巨富大贾。虽然与董家没法比，但手里千八百万的银子肯定有。战马买卖的油水极大，而且董家现在内讧，顾头不顾腚之下，正如李焕仙所言：他不信一个趁火打劫的都没有！
    “贤侄，你董家的家事，老夫自然不敢捷越。但这三千匹战马，贤侄一个人又不吃下，不如分出来，大家都会念你的好。”
    商人不急不躁，也不怕董少雄威胁，乐呵呵的说了一句，语气不卑不亢，却寸步不让。
    之前董婉婷有几十万两的私房钱，李焕仙令其物尽其用，去拜访了几位有威望有家底的商人。话早就说透了，局势也给他们分析完了，自然会有人跟进。
    首先，战马竞标之事，本来就是董家与朝廷的事，外人掺和不进去。可现在董家内讧，让董婉婷与董少雄打擂，一个月后谁钱多谁赢。
    如此之下，若是谁能搞定战马生意，那肯定稳稳胜出。
    这事早就宣扬出去，董家长辈不好明着插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战马这块大蛋糕被别人吃下，有气难发。偶尔欺行霸市，我们都忍了。可现在你董家自己不吃，还能不让别人吃吗？
    董家若是事后报复，那董家这些年来的威望与口碑，大概率会腰斩。再者说，这世间大部分的人都不是李焕仙，不可能像他那么不要脸。
    尤其是生意人，赚钱的确是主要的，但面子更重要！毕竟钱什么时候都能赚，而且董家干什么都能赚钱。可面子若是丢了，那董家这天下第一商贾的名号，可就不再好听了。
    势力大到一定地步，什么都能丢，就是不能丢脸。
    “你有种！八十万！”
    董少雄是典型的那种，看你赚钱比他自己赔钱还要难受的人。虽然手里没那么多现银，但还是要恶心一下别人，直接台阶。
    妈的！抬到九十万两，我不赚，也让你赚不到！
    “九十。”
    老商人无奈之下，只能跟进，喊了一口价后，对着董少雄拱手示歉。但董少雄目的也达到了，自然懒得搭理，白了其一眼后，便不再说话。
    “三回囤马权，起价十万。”
    两千匹的囤马权都出去了，还剩一千，还得继续喊。
    “九十万。”
    王都东巷，常年行脚的商贩首脑喊了一句，将价格直接抬到九十。那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董少爷您莫生气，高抬贵手。
    “你们啊，你们真他妈有种！”
    董少雄被气笑了，怒斥左右喊价的商贩，直接起身带着仆从离开承买府。不过很可惜，他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董婉婷。
    “装的。”
    董婉婷小声嘀咕一句，李焕仙也笑着点了点头。董少雄这种人，外粗内细，虽然贪财纨绔，但董家长老也不是瞎子，没理由会如此的信任他。
    很显然，这小子有阴招妙手，只不过没套到董婉婷与李焕仙，只套到了两个贼胆包天的商人。
    只见已经走出承买府的董少雄突然一变脸，面色平淡仿佛无事发生般的问向仆从道：“三千匹战马都拍完了，他们怎么还没走？”
    “后面还有一些陈年的粮食要拍卖，现货现钱，利润在十文左右。”
    “呵呵！一群白痴！”
    听闻仆从的禀报，董少雄凛然一笑道：“十文的利润，能赚多少？一两万的蝇头小利都不松口，活该他们被我踩在脚下！回青龙山，告知未先生，可以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