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说,是张诺发现的。
张诺也懒得和一群老头子挤,她要是想看,等交流会结束之后,慢慢看就是了。
况且张诺也不喜欢书法……
所以张诺已经第一时间退了出来,在旁边溜达半天了。
等何仁也退出来的时候,张诺一把将他拉了过来,“这个是什么?怎么里面还有树叶?”
何仁仔细一看,眼睛也是一亮,“这是吉州窑的木叶碗。”
“吉州窑?木叶碗?瓷的?”
“瓷的。”
“吉州窑,很有名吗?”
“挺有名的。”何仁点点头,“吉州窑是晚唐时期开始有的,五代十国和北宋时期开始兴盛,巅峰时期应该是在南宋,元代就彻底没落了。”
“这么早就有了?”张诺看着碗底的木叶纹,“你要不说,我还以为是小日子的瓷器呢。”
何仁乐了,“小日子还真喜欢吉州窑的瓷器,就跟他们喜欢天目盏似的,这叫禅意。”
“禅意……真的是禅意?”
“还真是禅意。”何仁笑道,“吉州窑是赣南地区的窑口,唐宋时期,赣南是中国禅宗寺院最密集的地区,也是出大师最多的地区。在这种情况之下,吉州窑的发展和生产难免受到禅宗的影响。”
“也不能说是影响了,可以说是约束。大禅师们有自己的哲学和美学要求,吉州窑就得按照人家的要求烧制,不然没有生意。所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吉州窑的瓷器都很有禅意,不过这些禅意的瓷器大多集中在茶器、香器和花器三个品种上面。其他的品种还是什么样的瓷器都有。”
“其他品种?品种很多吗?”
“还真挺多的。”何仁挠了挠头,“目前已经发现的吉州窑瓷器有一百二十多种器型,胎釉的种类也不少,青釉、乳白釉、绿釉、黑釉、彩绘、雕塑……甚至还有玻璃器,那叫一个应有尽有。”
张诺人都傻了,“这么多?”
“昂。吉州窑是一个综合性的民窑窑口,什么都会烧一点,不过比较有名的还是黑釉瓷,就是带禅意的这种,毕竟小日子喜欢,人家出得起钱。”
张诺又走近了两步,“这是斗笠碗吧?里面的树叶是怎么弄上去的?烧制的时候直接放里面的?”
“一开始还真是直接放里面烧来着,但是没成功。”
“啊?”
“真的。”何仁笑道,“传说有大师喜欢喝茶,又喜欢落叶,觉得很有禅意,就问工匠能不能将落叶和瓷器结合一下。”
“于是就有工匠开始试验了,他们先是把落叶贴在胎上,施釉以后,放进去烧,但是没有成功。”
“后来又有工匠用腐蚀的方法将叶子处理过,也就是把叶肉弄掉,只留叶杆,然后贴在碗上去烧,这次倒是烧成功了,只不过叶子的纹路不清,颜色也很淡,看起来不太好看。”
张诺觉得不对劲,“不对吧?这个碗里的叶子筋络分明,叶柄和主筋都能看得见,叶片也有,肯定没腐蚀过。”
“这是又经过了一次改良之后的结果。”何仁指着碗底的木叶纹说道,“工匠将树叶贴在茶盏的瓷坯里面,然后再上一层透明釉入窑。烧制的过程中,树叶被烧没了,但是轮廓会完整地留下来,和釉色融为一体,就有效果了。”
张诺都看傻了,她是真没想到工匠居然能想出这个方法,“这也太厉害了吧?”
“确实厉害。”何仁也不得不感慨古代工匠的巧思,“不过就是不能量产,这玩意要看运气,能烧制到这种效果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每一个都是精品。”
“是真品吗?”
何仁趁左右没人,轻轻地敲击了一下眼前的黑釉瓷碗,瓷碗发出了一种类似于金属的声音。
何仁轻轻点头,“声音挺像的。”
张诺有不同意见,“这不是正常瓷器的声音吧?”
“不正常就对了。”何仁乐了,“吉州窑的瓷土来自赣江对岸的鸡岗岭,那里的瓷土有很多砂粒,导致吉州窑的含砂量比较大,吸水力也比一般的瓷土强。这样的瓷土烧制出来的瓷器,敲上去就会有类似金属的声音。”
“还有这里。”何仁指着圈足的位置说道,“你看这个划痕,这叫跳刀痕,也是因为含砂量太高,刮釉的时候就会受阻,这也是吉州窑的重要特征之一。”
“你可以伸手摸一摸,应该能摸到条形的起伏,挂釉也不够匀称,要是用放大镜看,还能看到很多缺釉的毛孔……”
放大镜张诺还真有,今天刘飞没来,手套和放大镜就是张诺负责带了,她直接掏了出来,上手就要鉴定。
何仁吓了一跳,这哪能随便拿?虽说这里有监控,可万一要是磕了碰了,人家赖上张诺怎么办?
倒不是何仁出不起这个钱,不够膈应的……
好在这时有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朝着何仁拱了拱手,“何理事,你好,你对这只木叶碗感兴趣?”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仁也拱了拱手,然后先道歉,“不好意思,我确实很感兴趣,就多看了一会儿。”
中年男子连连摆手,“不妨事,何理事如果喜欢,尽管上手。”
何仁示意张诺上手,自己则是和中年男子攀谈了起来,“还没请教?”
“我姓许,叫许愿。”
“原来是许兄……”
就在何仁和许愿尬聊的时候,张诺已经按照何仁的指导鉴定完了,入手确实能摸到条形的起伏,用放大镜也能看到上釉不均的情况。
张诺朝着何仁微微点头,示意东西是真的。
其实何仁早就开过鉴宝眼了,完全不需要张诺提供信息,他就是走个过场。
就在何仁准备问问许愿有没有出手想法的时候,杜潇文叫了他一声。
何仁只好歉意地笑了笑,带着张诺先行离开,毕竟杜潇文更重要一些……
回到桌子前面,何仁先看了一眼赵孟頫的手札,果然没什么变化,然后看了一眼杜潇文,露出一个询问的眼神。
杜潇文笑道,“小何啊,我们一直认为这就是赵孟頫的真迹,你的运气可是不错啊。”
何仁自然又是客气一番,还没等他说两句呢,俞敏先忍不住了,“何小友,不知道这封手札,你有没有出手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