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绾跟萧夜珩相携着走进了大殿。
    只见太后今日特意穿了一件新做的裙子，大红色织金遍地锦的料子，让她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阿宝，云绾，快到哀家跟前来。”
    等到沈云绾和萧夜珩走过去，太后一只手拉住了一个，脸上喜气洋洋。
    “哀家终于等来了这一天。”说着，太后竟是热泪盈眶。
    “皇祖母，大喜的日子，您可不能掉眼泪。”
    沈云绾拿起帕子，帮太后擦拭掉眼角的泪痕。
    “哀家就是太高兴了，就是到了地下，哀家也能对明月有个交代了。”
    提到先皇后，太后的心头浮上了一丝隐痛。
    “皇祖母，母后若是泉下有知，一定看不得您如此伤感。”萧夜珩温声劝慰。
    太后总算止住了眼泪。
    “哀家现在就希望能够抱上重孙，哀家的心愿也就了了。”太后哭过之后，竟是开始催生了。
    沈云绾脸色一红，想到昨夜萧夜珩抱着自己，一直在纠缠这个问题，不由垂下了眼帘。
    见状，萧夜珩的眼底流露出笑意。
    他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孙儿和太子妃一定不会让皇祖母失望。”
    沈云绾暗自咬了咬牙。如果不是有太后隔在中间，萧夜珩的手臂就要遭殃了。
    见状，柳姑姑在一旁打趣道：“太后娘娘，您快别说了，太子妃面皮薄得很，脸蛋都要红成关公了。”
    “柳姑姑，连您也欺负我。”
    沈云绾娇嗔得跺了跺脚。
    太后不由哈哈大笑。整个坤仪宫都沉浸在欢声笑语之中。
    然而，和谐的气氛下一刻就被打破了。
    苏小满进殿禀告：“太后娘娘，敬王求见。”
    太后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语气不冷不热的：“宣。”
    敬王萧君衍很快便走进了大殿。
    他依次给座位上的行礼。
    “给皇祖母请安”、“给大皇兄请安”、“给大皇嫂请安”。
    “起来吧。”太后不咸不淡地说道。
    以敬王和萧夜珩之间的关系，尊称一声太子殿下更为合适，但对方却要上赶着套近乎。
    对比太后的不满，萧夜珩的目光没有丝毫异样。
    他微微一笑：“三弟不是在御前伴驾吗？父皇舍得放人？”
    “臣弟听说大皇兄和大皇嫂来宫里了，便向父皇告了假。”
    萧君衍顺势站起身，看着太后的目光充满了孺慕之情：“孙儿听说坤仪宫小厨房做的菜乃是一绝，所以厚颜求皇祖母留孙儿用膳。”
    萧君衍想要“彩衣娱亲”，也得看太后答不答应。
    太后闻言，露出慈爱的目光。
    “哀家知道你这孩子在民间吃了许多苦，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陈氏毕竟是你的生母，哀家虽然气陈氏胆大妄为，可是为了你的面子，也不能罚她太狠。”
    太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就是一顿饭，你是哀家的亲孙子，哀家还能舍不得？以后有什么要求就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天潢贵胄，连一顿晚膳都要用上求字，恁的小家子气。真是让哀家听得心酸。小三啊，以后这民间的陋习你还是要尽量改掉。”
    太后的一番话语重心长，谆谆的口吻像极了一个疼爱孙儿的好祖母，就是皇帝在此，也挑不出一个“不”字。
    萧君衍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他借着低头的动作掩去了眼底的厉色。
    萧君衍一脸落寞：“皇祖母的金玉良言，孙儿一定牢记在心中。皇祖母，孙儿已经尽力去改身上的毛病了，可惜，还是做得不够好。”
    萧君衍抬起眼，眼神中的脆弱显而易见。
    “皇祖母能给孙儿派一位嬷嬷吗？让嬷嬷来指点孙儿的规矩。”
    闻言，沈云绾飞快地和萧夜珩交换了一道眼神。
    萧君衍知不知道他的请求意味着什么？
    有了他的话，太后娘娘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他身边安插眼线了。
    太后微微一愣。
    自从萧君衍被接回皇宫后，皇帝一直在提防自己，就怕自己会害了他的好儿子！
    今日萧君衍突然送上门来，太后正要趁此机会挑选两个宫女去服侍他。
    不料萧君衍却主动要人，其中的用意让太后不得不思量了。
    “你有这个心是好的。哀家让福嬷嬷去服侍你。”
    苏小满闻言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带着福嬷嬷回来了。
    只见对方的年纪在四十上下，脸上不苟言笑，是个十分严肃的妇人。
    萧君衍如获至宝一般，一脸喜色地谢恩：“孙儿多谢皇祖母疼爱。”
    太后“呵呵”一笑，眼底却泛起了点点针芒。
    “哀家还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这样吧，你跟太子一人点两道菜，一会儿让阿柳吩咐下去。”
    “皇祖母，您也太偏心了，您就只让太子殿下和敬王点菜，怎么就把您的孙媳给漏了？”
    沈云绾不依地晃着太后娘娘的胳膊。
    “哎呦，你个皮猴儿，哀家都要被你摇散架了。你喜欢吃的菜，哀家早就让小厨房准备了……”
    “我才不信，皇祖母一定是哄我的！”
    沈云绾哼了一声。
    太后被摇得发髻都松了，她撑不住地笑开：“阿柳，快把这个天魔星给哀家拉开。”
    “太后娘娘，太子殿下就在一旁虎视眈眈呢，奴婢可不敢上手去拉扯太子妃……”
    柳姑姑的语气透着浓浓的戏谑。
    见状，萧夜珩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皇祖母，都怪太子妃太顽皮了。”
    “瞧瞧，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心啊，都偏到胳肢窝了！”太后笑吟吟地戳了一下萧夜珩的额头。
    “你就向着你媳妇吧！”
    这边的气氛热热闹闹，包括柳姑姑在内，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萧君衍这个闯入者隔绝在外，让他无法融入。
    半晌，太后笑够了，似乎才想起萧君衍还站着。
    她抚了抚额头：“小三啊，哀家忘记给你赐座，你怎么能就这么傻站着？这点你得学学太子和太子妃，哀家要是哪一次疏忽了，他们都是主动开口。一家子骨肉至亲，就不要讲究虚礼了。”
    “难道在亲祖母这里都要束手束脚吗？”太后的眉宇间染上了一丝不悦。
    萧君衍在心底苦笑了一声，他现在方知什么是动辄得咎了。
    若是自己刚刚擅自坐下了，恐怕太后又要怪自己不懂规矩、不知礼数了。
    “皇祖母凤仪万千，孙儿想要亲近您，但又不得其法，如今孙儿知道了皇祖母的心，以后就不会这么胆小了。”萧君衍的面庞浮上了几分腼腆的神情。
    太后心里觉得一阵腻味。
    果然是在民间长大的，比陈氏当初还要没脸没皮。
    太后脸上却是分毫不显。
    她一脸欣慰地笑了：“乖。”
    太后这副口吻像是在哄小猫小狗。
    沈云绾藏住眼底的笑意。
    自己当初可是对太后有救命之恩，太后却对自己说利用就利用，萧君衍真以为他在太后面前“装孙子”，就能换来太后的真心吗？
    沈云绾岔开了话题：“三弟，本宫听说父皇已经给你挑好了新妇，就只等着选个黄道吉日圣旨赐婚，本宫在这里先恭喜三弟了。”
    太子妃突然提起自己的婚事，这让萧君衍愣了愣。
    他垂下目光：“不怕大皇嫂笑话，臣弟在民间长大，就怕未来的王妃会看不上臣弟。”
    这是当面卖惨吗？
    恐怕整个皇宫里头，只有陛下才吃他这一套。
    “三弟是不是忘记皇祖母的告诫了？你是天潢贵胄，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你若喜欢哪一个，只要跟父皇说一声，父皇一定会帮你达成心愿。谁又敢看不起你？”
    沈云绾嗔道。
    “若是日后敬王妃当真这般傲慢，你不好意思跟父皇讲，只管私下告诉太子，让太子帮你做主。”
    “多谢大皇嫂。虽然臣弟还不知道敬王妃是谁，但是臣弟相信，敬王妃一定是位品貌俱佳、温婉贤淑的女子，臣弟相信父皇的眼光，是臣弟杞人忧天了。”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
    依沈云绾看，萧君衍也不遑多让。
    他这态度一时一变，半丝真心都没有。
    沈云绾心知萧夜珩是不耐烦跟对方应酬的，只好继续敷衍对方。
    “三弟说的是，你这些年受了太多的委屈，父皇是绝不会再委屈你的。”
    沈云绾幽幽道：“陈才人当初蒙了心智，亲生骨肉，怎么能心狠到说送就送呢？三弟，你也不要怨恨陈才人，想必陈才人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沈云绾倒要看看，戳到萧君衍的伤疤上头，他还能不能再继续伪装下去。
    萧君衍的脸色有些难看。
    就在沈云绾以为他会当场发作时，萧君衍却是惨笑了一声。
    “皇嫂，我不敢怨恨母妃，母妃毕竟生了我。能被父皇找到，接进宫里，就已经是我莫大的福气了。”
    啧，还真把自己当成小可怜了。
    沈云绾目光闪了闪。
    “要本宫说，三弟的福气还在后头，你的未来岳父可是卫将军，他的女儿，不知道多少人家盯着呢。”
    “卫将军？”萧君衍露出茫然的神色。
    “皇嫂说的是哪一位卫将军？”
    沈云绾的眼底滑过了一抹讥笑。
    萧君衍想要扮演一个憨厚的弟弟，可惜演技太用力了。这京城之中，还有人不知道卫家吗？那卫俊峰可就太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