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景元耳朵里。
其实景元起的不算晚,但是比起那些日夜替班的暗卫来说,景元当然……没法比。
“那个叫匣耳的人在神策府自杀了……”
暗卫汇报的时候,景元还没完全清醒,就听清了最后几个字。
在神策府自杀,这件事情差点把景元从床上吓到地上。
就算是现在有丰饶联军打过来,景元都不至于如此失态,但是有人在神策府自杀——这件事情可不是一般的严重。
景元朝着这边走的时候满脑子都在想自己现在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让谁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能让人家选择在神策府自杀?
他还感觉罗浮现状挺好的啊?怎么会突然有人自杀呢?还是在神策府?
而且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难不成是魔阴身将近?
那也不应该啊,即将堕入魔阴身的人大多数都不会有自杀的念头。
而且……这个应该归十王司管啊……难不成是家人中有人堕入了魔阴身?
那也不应该,为了保证百姓心理健康,十王司在带走魔阴身之后会派冥差监视一段时间……
景元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听暗卫说,那人自杀的方法很怪异,他用手捅进了自己的胸膛。
这样的描述,景元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药王秘传。
但是按照现在云骑军和罗浮的检查力度来说,不太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景元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神策府的大门。
淡淡的血腥味。
景元皱起眉头。
灯光打开,看清楚里面的一切之后,景元脸上闪过一丝无语。
匣耳被几个暗卫围在中间,看见景元的刹那,他脸上扬起有些尴尬的笑。
自己好像惹麻烦了。
忘了,这里还有别人,不能说死就死。
“抱歉……”
匣耳挠了挠头:“一下子不小心……”
“一下子不小心把自己弄死了一下?”
景元抱起胳膊,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暗卫可以退下了。
听到有人自杀的时候,景元魂都要飞了。
真要命。
“所以,你这是……指标完成了?”
景元抱起胳膊,歪头问道。
“嗯,完成了。”
匣耳点点头,将包裹紧紧的抱在怀里,身上还沾染着血迹。
自从被改造之后,匣耳偶尔也会有神智不清的时候,就像是仙舟人的魔阴身一样。
他会升起某个让他难以控制自己不去想的念头,然后难以抑制的去思考这个事情,最后演变成失控事件——比如刚刚在神策府的自杀行为。
说实话,自杀也算是他对于自己神智的一种强制性的控制方法。
“我说,匣耳,你是不是应该至少控制一下,就算你不死,这样也疼啊。”
景元抱起胳膊。
“已经习惯了,偶尔的疼痛确实能让精神更加清明。”
匣耳摇了摇头:“比起这个……我想找欢愉星神,她要的材料我已经找到了。”
“嗯,我知道。”
景元点点头:“先坐下吧,我们聊一聊,丹叶估计过一会才会来。”
“……丹叶?”匣耳疑惑的抬起头:“我一直想问……欢愉星神不是叫阿哈么?”
“那个是神名,她给自己起的罗浮名字叫丹叶。”
景元点点头,转头指了指神策府主位下面的座位:“坐。”
匣耳站起身,拎着棺材走到那个位置坐下。
景元摇摇头:“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这里可是罗浮的将军府啊。”
“我的地方,没有那么多规矩,而且你是师公的命途行者,罗浮几千年来迎来的第一个混沌的命途行者,理应礼遇。”
景元笑道:“咱们两个也好好聊聊。”
“你活了多少年了?”
景元撑着脸。
“嗯……严格算起来,应该有一百多年了。”
匣耳轻笑一声:“但是和长生种相比,应该不算什么。”
“我觉得这样说不妥,但是我还想问问……”
景元撑着脸:“被改造的感觉不好受吧?”
“这倒没什么不妥,我也差不多习惯了。”
匣耳笑笑:“确实不好受,被改造的过程也很难熬。”
被改造的过程,在他的记忆里如同地狱的光景。
那些人的目的是将他转化成一种特殊的兵器。
“他们的目的是要培养出一群,不死又不怕疼的怪物,一种工具,一种兵器。”
匣耳说着:“之前应该就说过,但是您仍然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未来你们面对那样的战士,无论如何都杀不死,战斗力比一般的命途行者都强大得多。”
“那真的是一种……灾难。”
景元点点头。
是啊,一种灾难。
匣耳又想起当初的那一幕一幕。
融合丰饶的力量,会让他对于痛感和其他感觉的感知更加强大。
为了让他习惯突然增强的疼痛感知,克服对于死亡的恐惧,防止影响战斗力,那些人采取了各种极端的方法。
激光,火烧,水淹。
解剖他,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内脏被挖出,然后重新生长。
剥皮,从头顶钻开一个血洞,朝着里面灌入莫名的液体。
匣耳至今记得那种剧痛,他从土里钻出来,惊恐的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身体,还有埋在土里软趴趴的皮。
然后他死了。
被孽兽啃食,他的眼睛被尖锐的爪子挖出来。
然后他死了。
被战兽撕裂四肢,感受着脑袋被敌人用钝刀割下来的剧痛。
然后他死了。
被注入莫名的药物,血液从身体各处涌出。
然后他死了。
被置于密闭的空间,在逐渐抽干空气,变成真空的过程中被压碎,整个人肿胀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内脏喷洒了好远。
然后他死了。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无数次的死亡。
他最终熟悉了一切痛苦。
他甚至不渴望死亡,他已经进入了更高的境界——按照匣耳自己来说,他在享受死亡。
享受死亡带给他的一切,享受死亡带给他的一切痛苦。
“不过,已经不用担心了。”
匣耳勾唇,双手交叠着撑着脸。
“我是第一个成功的实验品。”
“也是最后一个。”
战争熔炉的那个角落,化作了一片火海。
匣耳记得他所杀死的一切。
无论是否无辜。
享受死亡,然后将死亡带给所有人。
这就是匣耳的艺术。
但是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情。
匣耳轻轻抚摸着棺木,眸色幽深。
他是最后一个。
“是么。”
景元撑着脸:“想来,不会是什么太美丽的场景。”
“人总会有什么都不顾及的时候。”
匣耳叹了口气。
“那你是怎么找到你娘子的呢?”
景元看向巨大的棺木。
按理来说,景元通常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但是战争熔炉进行着这样的实验,容不得景元不刨根问底。
还是那句话——万一这样的实验体再次出现呢?
那样带来的破坏绝对不是丰饶民或者是反物质军团能比的。
他们几个又不是宇宙报警器,不可能出事就到场。
“她身上有我们两个的定情信物,那个是我早先在一个偏僻星球上拿到的东西,无论受到什么样的扭曲或者是毁灭,都不会损坏。”
匣耳笑了笑:“现在看来,幸亏我当初买了那个东西。”
“还真是。”
景元点点头,看向大门口:“你等的人来了。”
匣耳立刻站起身,满怀希冀的看向门口。
“不用看了,丹叶大部分时间都不走大门。”
景元淡淡道。
“嘿,小景元,你还真了解我。”
丹叶笑呵呵的声音传来。
匣耳回过头,丹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景元面前的桌子上。
“欢愉星神。”
匣耳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将手中的袋子毕恭毕敬的递给丹叶:“我已经收集好了你要的所有材料,您可以检查一下……”
丹叶拿过来,打开袋口简单的瞄了一眼:“嗯,那我们开始吧。”
丹叶摆了摆手:“跟我过来。”
匣耳拎起棺材,跟着丹叶走向后花园。
“嗯……重塑身体,抽出虚卒体内的灵魂和意识,你娘子多少会有些痛苦——你应该也能理解,对不对?”
丹叶对着匣耳笑了笑。
匣耳沉默片刻,点点头:“我能接受。”
“很好。”
丹叶也点了点头:“把你娘子弄出来先。”
匣耳打开棺材,将虚卒牵出来。
“能这样牵着一个虚卒,匣耳,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我找她花了好久,这是我的爱人。”
匣耳眸色柔和:“请您开始吧。”
他摸了摸虚卒的脑袋:“娘子,忍着点。”
虚卒没有动静,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
“我看她的意识好像也没觉醒多少。”
丹叶轻笑一声。
“嗯,时间还是太短了。”
匣耳点点头。
“那就开始吧。”
丹叶点点头,抬起手,轻轻盖在虚卒的脑袋上。
一枚笑脸面具在她身上浮现。
“你娘子长什么样子?”
丹叶抬起手:“你也过来。”
匣耳点点头,也跟着凑过去。
丹叶将另一只手盖在匣耳脑袋上。
笑脸面具缓缓分解,在空中逐渐汇聚构建成一个女人的形态。
她不知道匣耳的娘子到底长什么样子,所以她得根据匣耳的记忆去构建他娘子的模样。
构建形态简单,比较麻烦的还是转移灵魂和意识。
不过……对于丹叶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