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十三年(1544)年9月8日,在富士川畔送别了武田晴信后,今川义元一行人结束了出使之旅,顺利回到了今川馆。刚一进卧室的门,墨球就立刻跳了过来,在今川义元和银杏的腿上不停地蹭着,喵喵叫个不停。而一旁的苗苗和苗小苗则冷眼旁观,仿佛觉得自己的猫咪同伴没见过世面一样,还不熟悉铲屎官定期的出差。
「殿下出门的这段时间,这只小猫在天守阁里可闹腾了。」最近被分配了给猫咪打扫厕所和喂食任务的木下藤吉郎一边给墨球的饭碗里加满了饭,一边对今川义元和银杏汇报道,「四处找您和夫人,找不到就闹,晚上也不肯回自己的窝里睡觉,一定要在您的被褥里。」
「多粘人。」今川义元于是蹲了下来,用手摸了摸墨球的脑袋,墨球立刻享受地发出了呼噜的声音。
「那是因为它不久前刚被主人送给别人,担惊受怕,害怕自己哪天就又被弃养流浪了。」银杏却是幽幽地叹了口气,一把将墨球抱在了怀里,像抱婴儿一样轻轻地晃着,「还是苗苗和苗小苗那样高冷点好,这意味着它们觉得很有安全感,所以不担心。」
「也是年纪大了吧。」今川义元看了眼已经8岁的苗苗,「按猫咪的年龄来看,也活了一大半日子了,不爱动了。」
「不准你说这些。」银杏闻言狠狠地瞪了一眼今川义元。
「好嘛……真是没办法呐。」今川义元认错般举起了双手,随后轻叹了口气,「但是那是早晚的事前,就怕你到时候太伤心了。」
「我走在苗苗前面不就完事了。」银杏赌气般地嗔怪道,随后把今川义元一把推出了房门。
「五郎呢?」今川义元于是打算去看看儿子,便向木下藤吉郎问道。
「去道场修行了,还有朝比奈的两位公子和冈部公子。小葵她在那边伺候着。」木下藤吉郎一边点头哈腰一边答道。
「哦?这么刻苦?」今川义元颇感意外,「不是在踢蹴鞠?他不是一直骗他奶奶说去道场修行,其实在道场的风流眼踢蹴鞠吗?」
(但事实上道场里的风流眼是今川义元装的)
「本来已经连踢了好久了,可是田沈大人今天回来了,立刻把他们抓去训练了。」木下藤吉郎忍着笑意道,「在道场被堵个正着。小的本来也在陪少主一起踢的,想起来还有杂物没做完,这才回来。」
「田沈呀田沈……今天才刚回来,连身衣服都不换,就直奔道场?」今川义元苦笑着连连摇头,随后一握拳道:「还是老样子,真是刻苦啊,令人自惭形秽。家臣都这么努力,主君又怎能懈怠?」
于是,今川义元就去踢蹴鞠了。
天文十三年(1544)年10月13日,秋意已深。今川义元起床后发现,天守阁外的一棵枫树已经红了。于是,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和霜叶那每年见一次的古怪约定。天气也逐渐冷了,让她天天在枫林里等一天也不好。早些把今年的约赴了,剩下的时间她是不是就可以安然在屋子里度过了呢?…
想到这里,今川义元便策马出城,径直来到今川馆北山的枫林。令他有些意外的是,这次女子却没有出现在枫林里——以往她总是等在最显眼的那棵枫树下。
毕竟已经让人家等了那么多年了,偶尔等等别人也未尝不可,今川义元于是边靠坐在树下,欣赏这满山枫红的美景。然而时间推移,转眼太阳已经开始西斜,霜叶仍不见踪影,今川义元不禁觉得反常——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但事实上,难道不是一个女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枫林里等待一个一年只来一次的人,这个故事更反常一些吗?
人毕竟不是草木,即使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今川义元还是决定去霜叶居住的小木屋
里探望一下情况。万一是生了病什么的,今川义元也能安排人帮帮忙。他于是策马来到木屋旁,将马匹拴在树上后,自己步行走向木屋。
却在几丈外的地方,隐隐听到了屋内传来的婴儿哭泣声。
今川义元一下子怔住了,难道霜叶在短短的一年内快速嫁人生子了?还是说房子换了主人?
屋内又传来了霜叶哄孩子止啼的轻柔呼唤——看来不是房子换了主人。
那如果有屋内已经有了人,自己这样上门打扰岂不是惹人误会?
想到这里,今川义元就转身要走,可是不注意下却踩到了地上干枯的落叶,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在宁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楚。这一下子惊到了屋内的女人,霜叶的安抚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了她起身的声音。片刻后,门就被推开了。
「殿下?」霜叶看到今川义元后先是一愣,随后眼里瞬间闪烁起了复杂的情感——又有喜悦,又有感动,又有些许委屈,「您怎么到了这里?」
「看小姐不在枫林里,怕你有事情,便过来探望一下。」今川义元也没有多做掩饰,「小姐身体安康,比什么都好,那我就放心了。」
「承蒙殿下挂念了……」今川义元简单的一句关心,却让霜叶瞬间红了眼眶,垂下头答道。
「屋里有婴儿?」今川义元看向了身后的木屋,「小姐已经讨得如意郎君了吗?」
「没有。」霜叶没有抬头,而是简短地回答道。
「哦?那是亲戚家的孩子?还是收养的孩子。」今川义元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如果霜叶真的不打算嫁人,那总归要领养个孩子给自己养老送终,而且也算是有个伴。不然一个人孤零零地过一世,也太悲哀了。
这下霜叶沉默了,低下去的头也一直没有抬起来。沉默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今川义元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他算了算日子,心中涌起一个有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该不会……」今川义元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声确认道。
「是殿下的骨血。」霜叶快速开口,打断了今川义元没有问出口的话,随后俯身请罪道:「去年那次在家中的酒宴,小女子在酒里放了***,罪该万死,请殿下降罪。但小女子绝无母凭女贵之意,绝不会跟着殿下回今川馆。只是想让让后的生活能留下一分念想罢了,之后小女子会一个人把女儿抚养长大,绝对不会要殿下一分钱,请殿下不必挂念。」…
「天呐……」今川义元只感觉头痛,那天的事情他都有些记不清了,「小姐这又是要干什么?不仅不尊重我,更不尊重的是你自己,而且对这个孩子也不负责。」
「殿下怎么责备小女子也无所谓。」霜叶仿佛已经无欲无求,「会把孩子养大的,殿下不必担心,小女子已经有了新的寄托。」
「孩子毕竟是生命,怎么可能这般视若儿戏?如果我不知道倒也罢,但现在都已经知道了……」今川义元深深扶额,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和家里交代了,「先带你们回……」
「不,不用,殿下,小女子不会跟您回今川馆的。」霜叶闻言后使劲摇头,非常坚决地沉声道:「小女子说过了,若是跟您回去了,小女子岂不成了故意骗殿下生女,然后母凭女贵的人了?殿下的家人会怎么看小女子?殿下会怎么看小女子?未来女儿长大后会如何看我?小女子又该如何自处?」
「那总不见得……」
今川义元还想说话,霜叶却直接摆手道:「不用,殿下甚至不用给小女子财物。小女子自己识字,可以把女儿养大的。殿下如果真的想帮小女子的话,不妨依旧和以前一样,每年来看看小女子和女儿。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小女子也不想她从小就没了父亲。」
今川义元并不是一个刻薄的人,即使心里再多不满,面对曾经的一时知己,也说不出口,最后只是长叹了一声。他终究狠不下心直接和自己那未曾谋面的骨血直接断绝关系,永不往来。
「让我看一眼孩子吧。」今川义元无可奈何地低声道。
「谢谢。」霜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随后便引着今川义元进了屋内。
「你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的?在这深山里?」
「嗯。」霜叶点了点头,「自己接生的……事先已经准备好了食物。」
今川义元打量了一眼霜叶那单薄的身板,没想到往日里尽是书卷气的她居然也能吃这样的苦。他本以为这样的文人女子根本应付不来这些事情。
霜叶推开了内室的们,床褥上躺着一个6-7个月大的婴儿,正轻轻挥舞着肉嘟嘟的小手,咿呀学语地向母亲呜咽着什么。霜叶匆忙俯下身去,抱住婴儿,嘴里轻轻地呢喃着什么,很快让怀里的婴儿平静下来。而霜叶脸上的幸福和坚强,和过去那不谙世事的她仿佛换了个人一样。
当了母亲……会让女人变得很强大——今川义元默默感叹道。
「给她起个名字吧。」霜叶抱着婴儿转向她的父亲——即使她的父亲对她的母亲毫无半点爱情可言,现在说不定心里还充满着不满和怨愤。
但今川义元知道,孩子是无辜的,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不能把这怨气撒在孩子身上。他抿了抿嘴,看向了屋外满山的枫叶,轻声提议道:
「红叶?」
「女孩子,还是用一个汉字吧。」霜叶摇了摇头,美眸流转,想到了另一个更好的点子:
「叫‘枫,吧,怎么样?」
扶摇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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