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院子里,王修更只如热锅上的蚂蚁,踱着步子走来走去。
时而停下脚步,使劲朝二楼那间厢房张望,时而长吁短叹两声,脸上写满着焦躁不安。
说实话,或许与古往今来绝大多数男人一样,自从苏晚晴怀有身孕,也早已在脑子里无数次幻想过,初为人父时的画面。
可还真没想到,当这一刻真的即将到来,却依然让他如此坐立不安。
那是一种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复杂感受。甚至不得不承认,当初翠屏山下落入庆国女皇帝手中,生死一线之时,都尚未如此紧张不安过!
或许只有已为人父母的,才深有体会。
有兴奋,毕竟,这终究还是他王老爷,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子嗣啊!
一条鲜活的生命,身上流淌着他与那个女人的血脉,即将降临这个世界,这让他如何不激动得上蹿下跳?
也有唏嘘,让他只感觉心神恍惚,脑袋都乱糟糟晕乎乎的。
可是更多的,却是满心紧张,神经都完全紧绷。
眼皮突突跳动得厉害,不仅掌心直冒冷汗,就连额头都点点汗珠!
尽管最近这两三个月,师兄孙无道隔三差五,都会来府上,为苏晚晴与郑妍儿两个女人把脉,再悉心开上两剂保胎养胎的方子。
甚至就在十多天前,还顺道把脉确定了,就连李乐瑶那粘人的小妞,也已有了身孕。
一代神医的医术,他王老爷自然不会怀疑。
不仅如此,府上更有皇后专程派来的,多少年一直在宫中为那些嫔妃贵人接生的产婆,经验也绝对丰富!
今晚就连产房里,断水递毛巾的,都是李乐瑶与朱妙语这两个小妞,随嫁而来的老妈婆子。
可他王老爷又何尝不清楚,在这个医疗水平极其不发达的时代,女人临盆分娩,是一件何其危险的事?
儿奔活娘奔死!说是一只脚踏在了鬼门关,也丝毫不为过!
多少妇人,因为难产或大出血而死?
又有多少新生孩子,因为生产时不顺利,导致畸形甚至夭折?
这让他王老爷,又如何不紧张担忧得坐立不安?
只奈何,好几次想要上楼去到厢房里面,哪怕是什么也做不了,可仅仅是陪在那傻女人身边,也是极好的……却又偏偏被几个产婆毫不留情给撵了出来。
郑妍儿挺着高高隆起的大肚子,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一动不动站在楼道口位置。
一双葱段小手紧紧攥着裙摆,贝齿死死咬着下嘴唇,泪水一颗接着一颗不停滚落。
这个从来都那般心软又多愁善感的小妞,早已担忧得泣不成声,“苏姐姐,你那么善良,一定会没事的……”
李乐瑶虽已确认有了身孕,可因为尚未显怀,倒依然一副劲装短衫流云靴的小侠女打扮。
勾勒着那娇小却前挺后翘的身段,略带几分俏皮娇憨神韵,俏生生站在院子的月牙拱门前。
粉嘟嘟的脸蛋又何尝不满是担忧紧张,泪水不停在眼眶打转。
倒是朱妙语,或许因为昔日乃是南楚长公主,如今更是南楚国王,倒是稳重镇定不少。
一边安慰着郑妍儿,一边忙着指挥院子里的丫鬟,赶紧准备一下孩子生下来之后,马上就要用到的,诸如衣物抱褥之类的物事。
唐娇一袭淡紫色轻纱长裙,婀娜而又曼妙,虽依然掩盖不住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可自从大婚,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成为了真正的妇人的原因……
比起以往的嫉恶如仇英气逼人,更多了几分妩媚成熟的气息。
特别那娇艳的脸蛋,肌肤红润吹弹可破,更那般诱人,搭配着胸前惹眼的硕大饱满,还有那隐约勾勒出的火辣大长腿,更是惹人犯罪。
径直走到王老爷跟前,想要宽慰他两句什么,可又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只是将一双小手塞进他的掌心,脑袋轻轻靠在他肩膀上。
反倒更让整座府邸,平添了几分压抑沉重的气氛。
“哇……”
可就在这时,夹杂着产婆们阵阵焦急嘈杂的说话声,却只听得突如其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紧跟着,那灯火通明紧闭的厢房内,一阵惊呼,“生了!生了!谢天谢地,终于生了!”
瞬间,王修心中猛地一个激灵!
而与此同时,不等他反应过来,却只见楼上房门打开,一个五十多岁头发斑白的产婆,大步冲了出来。
顾不得下楼,尚且还在二楼露台,激动得手舞足蹈,都有些语无伦次,大喊,“生了!顺利生产了,苍天保佑,母子平安!”
“恭喜国公爷,贺喜国公爷!”
“对了,大胖小子,带把的,是个公子,长得可俊了!”
于是刹那,整座内院,彻底沸腾了!
不仅郑妍儿与李乐瑶,破涕而笑,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激动得花枝微颤,话都说不出来。
就连那些进进出出忙碌着的丫鬟,也是欢呼声一片,欢声笑语奔走相告!
“听见了吗?你们都听见了吗?是小公爷!”
“神仙保佑!神仙保佑!大夫人没事了……”
“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呢?大夫人那么善良,对咱这些做下人的又那么好,怎么可能会有事?”
而王修却哪还有丁点迟疑?
满心狂喜之下,脑瓜子都是嗡嗡地响,哪还顾得了习俗传言中,什么“夫人刚生子,丈夫是不能进去产房的,否则不吉利”之类的说法?
扒开腿便朝楼上跑去,郑妍儿几个婆娘,自然同样跟了上来。
同样丝毫不顾劝阻,推开房门进去,却只见在那几个经验丰富的产婆丫鬟的服侍下,清洁善后的事宜,依然还在有条不紊进行着。
中间那张床榻上,苏晚晴只着一件雪白内衫,盖着一床被褥,静静躺在上面。
哪还有往日那面色红润的模样?几乎算是鬼门关走了一遭,那般虚弱无力,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似乎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了。
耳鬓乌黑凌乱的发丝,都湿透了,哪怕还有丫鬟不停用热毛巾替她擦拭着脸蛋,可额头依然不停冒着虚汗。
眼见他进来,倒是有些艰难地撇过头,声音微弱,“让夫君担心了……”
瞬间,更让他王老爷只感觉心中一阵疼痛,眼角都有些湿润。
可也只能将她那一双有些冰冷的小手,紧紧握在掌心,俯下身,厚实的嘴唇便轻轻堵在她那诱人檀口上。
没想到,倒是惹得这女人,一阵恼羞。
没好气一瞪眼,轻啐骂道,“干什么呢?这么多人看着呢,也不怕人笑话?”
初为人父的欣喜若狂,让他都有点语无伦次。
倒是总算扭过头,便只见旁边一张特制的崭新小木床上,一张柔软的小抱褥,正严严实实裹着一个婴儿。
只露出一颗脑袋在外面,可面部皱巴巴的,看起来实在丑得连狗都嫌弃。
倒是已经睁开了眼,乌溜溜的眼珠子贼亮。
本来都已经停止了啼哭,可只看了他王老爷一眼,也不知是不是有点嫌弃,瞬间撇过头,扯开嗓门,又“哇哇”地大嚎起来!
中气十足,震耳欲聋!
顿时更搞得他手足无措,老脸都涨得通红!
哟呵?这小狗东西,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有反骨啊!
……
当朝楚国公府上大主母、二品诰命夫人苏氏,诞下一男丁,大喜事自是很快便传得人尽皆知沸沸扬扬。
毕竟谁都清楚,这可不仅仅是国公府开枝散叶添丁大喜那么简单!这位小公子,从打娘胎里一出生,便已是按照朝廷礼制,未来将名正言顺承袭爵位的小公爷!
只没料到,正当他王老爷,还一边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一边为自己这第一个儿子取个什么名字发愁的时候,朝廷的旨意便来了。
景隆帝赐了个名,单字一个骥。
骥者,俊秀宝马也!
说实话,这让王老爷不怎么喜欢,看出来了,那狗皇帝是真没读过多少书,瞧瞧这都什么破名字?
可也明白,这也算是朝廷,对这位未来小公爷身份的承认!
深秋过后,便是寒冬!
所幸还好的是,今年虽也下了几场大雪,可比起去年冬天的苦寒,却是好了太多!
至少,没有出现因为雪灾寒灾,无家可归背井离乡被冻死饿死的百姓!
四个多月过去,时间转眼,已是正月二十!
而这一天,也正是大康朝廷,文武百官结束新年休沐之后,开朝的第一次大朝会!
尚且还是大清早,可此时,巍峨雄浑的太阿殿内,却是一片剑拔弩张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