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令的内容也简单。
归根结底,其一,凡是大康文人才子,无论勋贵之后或是贫寒子弟,欲进入医学院学习,皆需先经过专门的考试,才能取得入学的资格……
但是,若学满四年并且通过考核,顺利结业的,不但可获得朝廷认可的文书凭证,若是此后从事行医治病的活计,还可向州府申请一定额度的补助。
不仅如此,若是在行医之术方面有重大突出贡献,诸如研究出什么新的治病方法,或者在诊治某个恶疾绝症方面有重大突破,或者什么重大发现……
从此,不但可根据贡献大小,获得朝廷的官阶品衔,而且还有相对应的丰厚奖金,以及享受朝廷薪俸。
甚至,破格录用直接入朝为官。
这不但是朝廷对身份的认可,更算是极大的激励措施了。
毕竟,对于太多太多科考屡试不中又举荐无门的穷苦读书人来说,也算多了一条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的路子。
虽然这条路,同样不好走!
其次,便是针对女学员的招生。
政令中明确规定,朝中凡是七品以上官员,无论京官或是地方官,凡是家中有读过书且尚未出嫁的女子,皆需朝廷登基造册。
再由朝廷挑选合适的人选,前往医学院读书。
这几乎算是,他这个皇帝用强硬手段,强制性摊牌名额。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今的大康朝,能识文断字的百姓不足两成。读过书又颇有才学的女子,那更是少得可怜,几乎全是出身勋贵官员以及富商。
而又因为,医学院除了收取极少的书本费之外,不会再收取学生的任何费用。
因此,日常开销,包括授课先生与工作人员的薪俸、研究经费,包括日常运转所需的所有花费,户部将派遣专门的官员进驻学院内稽核账目,再由朝廷专项调拨款项。
说实话,虽然早已料到,这政令一旦推出,必然如惊天霹雳般,瞬间引起满朝文武极大反对,口诛笔伐甚至朝堂震动!
可他景隆帝还真没想到,反响竟然激烈到如此地步。
但是,倒也能理解。
毕竟首先,这满朝文武乃至各地州府官员,哪怕仅仅是没有品阶的吏员……
因为传承几百年的取仕制度,要么压根是勋贵或世家子弟,直接入朝为官,要么是权臣门生得以举荐入朝。
极少部分出身贫苦百姓的,那也是多少年寒窗苦读,自诩饱受圣贤熏陶自命清高的才子,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高中科考,才终于在官场有了一席之地。
就连那些出身贫寒没念过多少书的武将,头顶的官帽,那也是实打实靠着汗水靠着鲜血,赫赫战功拿命换来的!
谁能忍受得了,那些学了几年下九流难登大雅之堂的医术的学生,仅靠着研究研究草药汤剂,什么阿猫阿狗的,竟也同样可跻身朝堂,吃这朝廷俸禄,与自己一般有着官阶品衔?
说到底,士农工商,身份地位带来的优越感,荡然无存呐!
大家都是要脸面的人呐!
更别提,关于女学员的招生……
那更绝对算是,狠狠地在满朝文武的心脏上捅刀子,拉开一道鲜红的口子,再狠狠地喝血呐!
这让景隆帝此时,又何尝不是心中唏嘘,有些惊魂未定?
可就在这时,却见从来朝堂之上沉默寡言的曹牧,居然破天荒站了出来。
位极人臣,倒是神色宠辱不惊,一副老成持重模样,手持笏板,径直走到前方中央,一声高呼,“陛下,关于这医学院一事,老臣有话要讲!”
顿时,眼见当朝右相都站了出来,喧闹嘈杂怨气冲天的大殿,倒是安静不少。
紧跟着,只见曹牧清了清嗓子,才不急不缓道,“陛下,或许朝中不少同僚皆知,吏部左侍郎吴正德,在入京为官之前,便是老臣的得意门生。”
“而前两年,吴正德之子吴子俊,又与如今临州判司、楚国公王修有过私人恩怨!”
“但是,臣为当朝右丞相……”
“在其位谋其职,十余年来虽不敢自称功绩显着,但从来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不敢丝毫辜负了陛下的圣恩与信任!”
“更不敢因私人恩怨而乱公心!”
“因此,今日愿说句公道话!”
又朝皇帝躬身一施礼,转过头来,望向身后密密麻麻文武百官,“诸位同僚,老夫虽与那楚国公王修素未蒙面,也素不相识,但是……”
“暂且不提楚国公,昔日一人之力独战南楚二十多名翘楚学子,扬大康国威,又与太子殿下赈济寒灾雪灾,功勋卓着!”
“也暂且不提,统领两万余岐山守军,灭西诏宋吕两国,又居屿关一战,运筹帷幄用兵如神!”
“皆为惊天动地盖世奇功也!”
“仅仅是临州府的治理……”
神色平静在文武百官脸上扫过,声音陡然提升不少,“但是诸位也知道,老夫代陛下统领门下省与吏部农部工部……”
“职责所在,因此,早在前两日陛下刚颁布这医学院创办的诏令之初,老夫便亲自调阅了关于临州府去年的一些卷宗!”
“说实话,便是老夫,也如当头棒喝!”
顿了顿,“犹记得去年,楚国公刚上任临州判司,接下来推出一系列新政政令之时,诸位同僚亦是诸多非议!”
“可是,诸位谁又真正去了解过临州如今的治理,有谁去临州走一走看一看?”
“或许诸位有所不知,去年年底吏部对各地官员的政绩考核中,临州府绝对是一枝独秀!”
“虽然临州府降低了商税,还州府出钱帮助商贾建作坊,帮助百姓们承包荒山之类,开销甚大……”
“可是结果,恰恰相反,临州府去年上缴朝廷的税收,不但没有减少,反倒比往年增加了三成之多!”
“还有农部呈上来的卷宗显示,如今临州的田野乡间,可谓是热火朝天!”
“不仅大量以往闲置的荒山荒地与贫地,都已被一些商贾或地主承包,种上了瓜果蔬菜或药材,或者成群地养了牛羊鸡鸭,不少农家自己挖了鱼塘……”
“而且如今,州府出钱正在修建各种启蒙学堂,教化之功显着,就连凤鸣山下的临州工业园区,也是一番新景象!”
“这才短短一年时间,临州府的治理,已经称得上是变了一番模样!”
话锋一转,“因此,依老夫所见,这楚国公王修,虽尚且年轻,但一身经世济国之才,天下罕见,难能可贵的,更有着一颗为百姓为社稷的拳拳之心……”
“这样的大才,又岂是诸位口中,狂悖无知之辈?”
目光深邃,笑了笑,才又继续道,“至于这医学院的创立……”
“老夫也知道,虽是骇人听闻了些,千百年来闻所未闻,甚至说是离经叛道也不为过,也难免引得诸位同僚心中悲愤!”
“但是,以楚国公之大才,以楚国公为社稷为百姓的赤城之心,老臣愿相信,此乃功在千秋之大业也!”
“更何况,这行医治病之术法,虽是难登大雅之堂,比不得上古先贤之学问,可若能发扬光大,终究是天下百姓受惠!”
紧随其后,又朝皇帝一施礼,朗声高呼,“因此,禀陛下,楚国公这医学院的创办,老臣持支持态度!”
“不仅如此,为表示愿坚定支持楚国公的态度,老臣愿以身作则!”
“老臣膝下男丁不少,大幸的是,年近四十才得一小女,乃是正房夫人所生,年方十九,不敢言聪慧,但也算自幼饱读诗书,颇有些才学,深得老臣喜欢!”
“本打算就这一两年,为她寻摸个清白人家,但为了支持楚国公这医学院的创立……”
“老臣决定,亲自送她去临州学医!”
只是话音未落,却又不动声色,朝身后人群中递了个眼色。
紧随其后,便见吏部左侍郎吴正德,以及其中不少官员,虽满面疑惑,却是纷纷站了出来。
躬身附和,“臣等,愿全力支持临州医学院的创立……”
“卑臣亦有一女,愿去临州学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