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王修嘴角一抽,印堂黑得发紫。
讪讪望着庄书墨,砂锅大的拳头已咯咯直响。
哎哟卧槽!好歹也是在圣贤学问上,着书立传的一代宗师,更官拜太子师,妥妥的当朝二品大员……怎么娘们唧唧的?
不就是你那同父异母的兄长李舍人,被本老爷一顿操作猛如虎,弄得颜面尽失,最后灰溜溜跑回老家种地养鸡去了么?
而且当初,根本就是他自己,浩浩荡荡带着五百名稷下学宫弟子,跑来临州兴师问罪找老子的麻烦,自找的好吧?
不就是你花费了十九年功夫,呕心沥血写了本《杂草集注解》……结果成书不到两年,就被本老爷与孔令先所提出的“知行合一”学说,核心思想被全部推翻,摁在地上摩擦了么?
关键……二十一年前,你决定给那上古圣人的《杂草集》做注解的时候,也没来跟我商量商量啊!
不就是你那最宝贝的乖孙女,又被钦点在了前往临州医学院念书的第一批名单里了么?
这怪我咯?那是天子亲自做的决定好吧!
况且,学医不好吗?没前途吗?
读满四年顺利结业,以后只要主业从事行医治病的工作,不但能赚钱养家糊口,每月还能从衙门领取一笔补贴,也相当于半块铁饭碗了好吧?
以后给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妇人接生分娩,肯定红包都拿到手软!
而且,不是所有人都能那般荣幸,成为我那师兄,一代神医孙无道的名义上的学生弟子的!
瞧瞧人家曹老头,心思多活络,想得多通透……皇帝的诏令刚颁布,立马主动就吭哧吭哧把自家闺女送去临州了!
还是眼界格局的问题呐!
就算心里苦大仇深的,恨不得将本老爷千刀万剐饮血吃肉的……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嘛!
撸起袖子,咱俩今天撕衣服抓头发干一架啊!
来打我嘛,英雄!
实在不行,跑去皇帝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啊,写折子参老子啊,逼皇帝罢了本老爷的官,贬回临州去啊!
你要真把这事办成了,我敲锣打鼓给你送份厚礼,还亲自登门道谢!
在这叽叽歪歪含沙射影的,算个什么好汉?
同在太子府为官,一笑泯恩仇,从此大家一起快乐地摸鱼混朝廷俸禄,不好吗?
还好,这老头倒也并没揪着不放,除了冷嘲热讽两句,倒也并没做出啥过激举动来。
太子府的日常授课,自然继续。
他这个新任太子伴读,本就有职责陪同太子一同旁听,所以也很快有人,呈上来一份今日授课的书册典籍。
这问圣阁内,很快又充斥在一片浓浓的讲学授道的氛围中。
而且不得不承认,这老头别瞧着一副生人勿近狗都嫌的阴沉严苛模样,倒果真不愧是连皇帝都极为推崇的太子师,名声更胜孔令先一筹的大儒……满腹经纶,学问就是渊博深厚!
讲起课来,通篇之乎者也,那是引经据典洋洋洒洒。
反正他王老爷听了半天,就听懂了那么一两句,其余的全是一头雾水。
不到片刻,就眼皮子打架有点昏昏欲睡。
幸运的是,因为本就姗姗来迟,所以不到半个时辰,今日的授课便宣告结束。
这让王老爷倒是长舒一口气!
庄书墨收拾好书册揣入怀中,才径直走到赵太白跟前,毕恭毕敬一施礼,清了清沙哑嗓子,“殿下,今日老臣的授课,便是这些了!”
“还望殿下,勤敏奋学,切莫误了学业!”
对此,王老爷倒也不觉诧异。
这太子师,虽为东宫太子的讲学授课恩师,而这大康又极尊师重道,可君臣之仪同样不可废。
可没想到,紧跟着,只见这老头,又几分严厉道,“老臣承蒙陛下信任,拜为太子师,虽职责乃是教授殿下学业……可有些权责之外的话,还是应当提点殿下两句!”
“最近老臣也多有耳闻,曰殿下与某些离经叛道之徒,日日厮混且举止狂悖,甚至频频出入烟花风流之地!”
“虽说天下文人皆风流,且自古也多有才子佳人被传为佳话……”
“可殿下乃储君,身份特殊,一言一行代表着的可是朝廷与皇室威仪……还望殿下,此后能日日谨省自身!”
“更重要的,圣人有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老臣斗胆谏言殿下,亲君子,远小人!切莫受了某些奸佞小人的蛊惑,最终走上歧途,误了社稷!”
随即,铁青着一张脸,双目喷火恶狠狠瞪他王老爷一眼。
一拂袖,鼻孔朝天一声冷哼,挺着腰板背负着双手,大步便朝外面走去。
于是刹那,王老爷更气得够呛!
老脸惨绿惨绿的,差点当场蹦起来,砂锅大的拳头又开始咯咯地响!
大爷的!这老头没完了是吧,还来劲了是吧?
一会儿不含沙射影骂老子两句,是浑身不舒坦是吧?
看在你一把老骨头的份上,今天没搭理你,还真以为本老爷蹲着撒尿的是吧?
惹毛了,今天下了值,回家路上,非得从后面把麻袋给你安排上!
太子师又如何,二品大员又如何?你去当面问问老曹头,人家堂堂一品右丞相,今天这日子好不好过?
然而,眼见他铁青着脸暴跳如雷,都开始掳袖子了,赵太白却是吓得够呛。
脸色惨白,一把搂住他肩膀,急得都快哭了,“王兄息怒,千万息怒啊……”
“就因为你大早上跑去恶心曹牧,我爹现在还在气头上。要是再闹出点什么幺蛾子,我今天非得被活生生打死呀!”
脑袋一昂,吞了吞口水,“况且……况且,这老头口中的奸佞小人,说的肯定不是王兄你!”
“王兄一向志趣高雅,品行高尚且高风亮节,天下人皆知,怎么会是奸佞小人呢?”
“他说的,肯定是……太子妃……”
“咦?这老头子坏得很,竟然挑拨本王夫妻感情!”
“对了,突然想起来了,本王那里,还有一本珍藏多年的圣贤学问。同样彩色的,那叫一个栩栩如生,最关键是,比当初送给王兄那本,里面学问还要高深许多……”
“本王也看不懂,给我个面子,一会儿派人送到你值房来,你替我多研究研究?”
于是乎,王老爷一下子消停了。
刚撸起来的袖子又放下去,老脸微微一红,“那我就给你个面子?”
“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挺好奇,那得多高深的圣贤学问,连殿下都研究不明白?”
……
接下来,倒也平淡无奇。
一下午的时间,也无非待在自己那专属的值房内,研究研究圣贤学问,或者呼呼睡觉。
虽说值房内,也早已堆积如山,下面属官呈上来的,关于赵太白这段时间在太子府内,听课学业与协理国政甚至一言一行的起居记录文书……
以便于他这位伴读大人详细查阅,查漏补疏,以实际行动辅导太子学业,指正太子言行举止与德行,甚至与皇帝奏疏。
这活还挺累人的!
可他王老爷,自然也没那闲得蛋疼的功夫,真老老实实窝在这里干活!
睡了两觉,才终于熬到傍晚下值时分。
而当他迫不及待换下官服,按照约定,走出值房到达东南门,果然只见门口街道对面,正停着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
厢帘紧闭,没有太子府的任何标志,只有前面坐着一车夫。
刹那间,王老爷一下子乐了!
啧啧,那仆寺臣郑文才,别瞧着只是个负责掌管车架马匹与仪仗的七品小官……可果然办事很牢靠,很有前途的呀!
就这么一辆破马车,往那凤仪阁门口一停,谁知道本老爷又领着太子殿下去体察民间女子疾苦了?
然而同样这时,当他王老爷精神抖擞,还不忘四下撇了撇,眼见无人,大步走到那马车前,掀开帘子钻进去,脸色却一下子变了!
首先引入眼帘的,竟是一张长得倾国倾城比娘们还要勾魂摄魄的脸蛋!
赫然竟是那日在水云间外大街上,所遇见的,那不带把的“翩翩公子”,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