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死回生这个词不能乱用。
它的第一层意义是死,其次才是生。
不死便不存在回生。
但既然死了,还能回生吗?
陆白接受的理念向来都是:人死不能复生。
除非他还没有死透。
独孤憔悴到底死透了没有?
如果是一介凡人,变成这样一副样子,肯定早就凉透了。但独孤憔悴是一名修士,而且是功参造化的圣级修士,他上演奇迹并非不可能。
陆白紧紧盯着圣意风暴中的两个人。
旁边的南音,白庭芳和陆元直,同样如此。
只是三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随着深入观察,陆白此刻也看懂了宁中责在干什么,她在用自身的圣意,辅以灵丹妙药和天材地宝,修补顾乔缺失的圣格。
这是一个连他都觉得荒唐可笑的事情,宁中责作为圣丹师竟然会去做?
首先,每个人的圣意都是不同的。
因此,宁中责的圣意肯定无法修补顾乔的缺失。
其次,顾乔缺失的是圣格,而不是圣意。
圣格与圣意的本质区别在于:前者是一种天道认可。
它不是人为可能弥补的。
除非你的名字叫做女娲。
所以,宁中责的行为,注定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清醒的她,显然很清楚这一点。
但现在,她并不清醒。
为何不清醒?
因为心中的不舍,还有不甘。
谁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在怀中逝去而无动于衷?
她总得做点什么。
哪怕,那并没有什么卵用。
噗!
就在这时,宁中责忽然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鲜血像一支红色的利箭一样,正中顾乔的胸口。
圣格便是从那个位置飘出来的。
鲜血沾体之后,瞬间就将顾乔的衣服腐化成粉,然后继续侵蚀他的表皮和血肉。
顾乔的圣体已经破败不堪了,远非巅峰时候可比,因此他难以承受【新鲜圣血】的冲击。
宁中责手忙脚乱地擦拭,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但于事无补。
随后,她愈发卖力地输送圣意,想用这种方式守护顾乔不受伤害。
“师父!”
南音又一次想要过去。
虽然她和宁中责只有三年的师徒情分,但宁中责对她不错。
宁中责在‘忘川’的名声一般,人人都觉得她脾气古怪,喜怒无常,难以相处。
但自从她收南音为徒后,却对她不错。
不但尽心尽力地传授她炼丹之道,就是在修行方面,也给她提供了很多帮助。
因此三年相处下来,南音已经把宁中责当成【亲人】看待了。
如今看到她变成这副样子,岂能不着急?
白庭芳再次拉住南音:“你过去一点作用都没有,白白送命。”
她略一沉吟:“这样吧,我来尝试唤醒她的神志。”
说完,白庭芳凝聚声线,穿越圣意风暴,冲着宁中责说道:“宁丹圣,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失去圣格之后,不可能再存活。”
“所以,顾乔已经陨落了,谁都无法挽回,你必须接受这个事实,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不,我的憔悴没有死,没有死……你别诅咒他。”
宁中责咬着银牙,状若癫狂。
说完,她再次不顾一切地传输圣意,就像医生面对已经咽气的病人疯狂输血一样。
白庭芳摇摇头。
人在陷入极端之后,很难听进去劝解。
她转头跟陆元直交换一个眼神。
既然话语听不进去,那就只能用强硬手段阻止了。
白庭芳的修为不次于宁中责,再加上一个同样拥有中圣修为的陆元直分身,两人合力,拦住她不成问题。
白庭芳抬手将陆白和南音送到更远的距离。
然后,她和陆元直一起挥洒‘圣意’撞向前方的风暴。
轰!
三股不同的圣意相撞之后,形成骇人景象。
湖水瞬间蒸发一半。
周围的山峦,大片坍塌。
海岛上空风起云涌。
方圆千里的生灵,感受到强烈的威压,纷纷匍匐在地,不敢有丝毫动弹。
陆白和南音若不是有圣意屏障保护,也早就趴窝了。
两人待在屏障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圣意交锋的场面。
噗!
宁中责又喷出一口鲜血。
而陆元直分身和白庭芳,也双双往后退出一步。
白庭芳闪身回到陆白两人身边,摇摇头说道:“言语不听,强力制止也行不通。”
“因为,她对我们充满敌意,以为我们在破坏她对顾乔的施救。”
“如果我们不停手的话,宁中责就会在圣意对抗中遭受重伤或者被杀死,那跟冷眼旁观不救她,也没什么区别了。”
南音脸色一片苍白:“怎么会这样?”
噗,噗噗噗……
几人说话的功夫,宁中责吐血不止。
但她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
随着圣血和圣意流失越来越多,她的神志就会越来越不清醒。
而越不清醒,她便越会疯狂地做着毫无意义的修复。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终于,某一刻,宁中责不再吐血了。
同时,也不再有圣意从她的身体中流出。
人力有时尽,而天意不可违。
嘭!
圣意风暴失去根源,轰然消散。
白庭芳叹口气,挥手撤掉陆白和南音周围的屏障,不需要了。
嗖!
南音就像听到发令枪的运动员一样,噌地就射出去了。
她来到宁中责身边,轻声呼唤道:“师父?师父?”
宁中责的容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衰老。
显然,她连【本源】都送出去了,不然不会这样。
弹指之间,宁中责就从一个芳华女子变成了佝偻的老太婆。
南音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师父!”
这一次,宁中责听到了呼唤。
她艰难地转过头,盯着南音的面容看了许久,仿佛才明白一点点状况。
宁中责扯动嘴角,流露出一丝苦涩,歉然说道:“南音,对不起,我骗了你。”
“收你为弟子,并非我的真情实意,而是为了利用你体内残存的圣意,帮我找到憔悴而已。”
南音连忙哽咽道:“我不在乎。”
“师父,您快吃点补充本源的丹药吧,等您恢复之后,咱们再好好说话。”
宁中责轻轻摇头。
“没用,已经无法挽回了,全都无法挽回,无法挽回……”
她喃喃念叨,也不知是在感叹自己,还是在感叹顾乔。
南音泪如决堤。
其实不消师父说,她作为一名站在‘皇丹师’门槛上的人,也能看出师父现在的情况。
宁中责的眼神恍恍惚惚,这代表她的神志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模糊。
片刻后,她又一次恢复清醒。
这时,她翻手掏出一块牌子递给南音道:“无论如何,你我师徒一场,这是我唯一能够留给你的东西。”
“有了这块牌子,不管是【忘川】还是【白云城】都会对你照拂一二。”
说完,她把牌子塞到南音的手中,然后便抱着顾乔,不言也不动了。
天空的雪,越飘越大。
仿佛要埋葬这人间的一切意难平。